一、
在北回归线上,有一个神奇而美妙的地方,它就是我的家乡;在横断山脉的最南端,有一个让人无限遐想的名字,它就是山地占了95%的西双版纳;山里有很多河流,它们最后都流入澜沧江。花开花谢无日了,春去春来不相关,版纳没有春夏秋冬的区别,只有湿季和干季的差异。在我们西双版纳年年都有从大山傣寨走出去的孩子,他们说山外的世界很精彩。而我却几次放弃山外的召唤,安心生活在这片美丽的故土,在我眼里山里的世界更精彩。我是行走在版纳的山里的傣家女子,山以俊朗的形象让我痴迷于他的怀抱。
我是行走在版纳山里的傣家女子,与山的心脏一起跳动,与山的呼吸息息相通。在我的眼里,任何一处巍峨都是大山用筋骨书写的象形文字,任何一处逶迤,都是山岭用血脉吟哦的美丽诗章。
行走在版纳的山里,我以一颗虔诚的心去拜读横断山脉连绵叠唱的经史,我用滚烫的目光去仰视高峰耸立的姿势。陡峭斧削的山壁,是大山向苍野耸起的骨骼,绵延起伏的山岭,是大山在泥土上匍匐的身躯。
大山是厚重的,没有人能读透他的内涵,大山是深邃的,没有人能读懂他的奥秘。每一块危岩都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记载着山的容颜、岁月和沧桑;那峥嵘的面貌、嶙峋的骨骼,常让我肃然起敬。在许许多多风风雨雨的日子里,我被他的威严所攫摄,我思考是什么力量给予她如此顽强的毅力,让他从洪荒中崩离出来,在寂寞中隐忍一切苦难,用壮怀激烈的笔墨挥洒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形象。
我想知道横断山脉结实的胸膛为什么最终达到版纳会如此空旷,能够吞吐云雾、月亮和太阳;我想明白山高耸的脊背为什么如此坚强,能够经受雨雪、雷电和风霜。于是,我曾在一个个黄昏,在一个个夕阳染红的金黄色的霞辉中,一次次地坐在山顶那块被风化成蜂窝似的的巨大的岩石上,顺着山的脉络向横断山的余脉眺望,那时,我看到火燃的晚霞烧红了大山的脊梁,大山起伏的胸膛正将一簇簇火光吞噬,大山的臂膀通红透亮,一股股力量赤裸着原始的舞蹈,向远处的山野肆意冲撞。
于是,我明白了,山的雄气不是我这等凡人所能企及,我只能是行走在他臂弯里的傣家孩子,在他的雄壮里汲取营养。
二、
我是行走在版纳山里的傣家女子,和大山里的其他草木林花一样,我也是大山的傣家孩子。
从父母的手心里挣脱,我就赤裸着脚丫,在大山傣寨里奔跑。我和山里的那些嫩芽一起生长,呼吸大山的元气,沐浴大山的芳香,在大山的朝露夕晖中蕴蓄生命的力量,造就了我日后傣族原生态舞蹈的天赋,我一旦走出这片大山,再美的舞蹈也会黯然失色。杨丽萍当年从版纳的大山走向全国,如今这只傣寨的金孔雀放弃在北京所有的一切,她又重新飞回了故乡的大山。而我的世界很小,仅仅停留在西双版纳,但是我的舞蹈世界又很大,有这片大山作背景,奔流不息的澜沧江则是我创作的源泉,我庆幸自己从未离开版纳,因为我是大山的女儿。
我是大山的傣家孩子,我在山里行走,看那裸露着苍老的根须是如何穿越沙尘泥土在岩石杂乱的缝隙里钻出来,又葳蕤出生动的绿意,成长出一个新的生命;看那些柔弱的藤蔓是怎样依附着一根枯萎的老树向枝头攀缘,延续着生命的颜色;看那呼啦呼啦的林叶匍匐在树的根部将自己的身躯腐烂成大地的一掊尘泥,孕育下一个季节的轮回.....
行走在山的怀抱,我去感受版纳原始森林那挺拔的植物将大山的雄壮打扮得更加威武英俊,去品味那细碎的花草将大山的襟怀编织的更加生动鲜亮,去仰望那些枯萎和新生交错在一起的生命,是如何相扶相持承递大山青春不老的生命,我似乎懂地了大山的生命得以延续并且健壮的理由。
大山以厚实的胸膛养育了一群群茁壮的儿女,也以硬朗的体魄教给了子女们如何坚毅顽强。更以不可割舍的情感教会了儿女们怎么样相互支撑着生长。
我在版纳一个千年的古寺前,见到过这样一棵榕树,独树成林,三人合抱都难以围住的枝干已经暮年苍苍,而从他扭曲的干心伸出来的一株只有两根食指粗的小榕树,却正青青地吐出嫩嫩的枝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那个时候,我感动得几乎以心伏地。
我是行走在版纳的山里的傣家女子,我汲取着大山用顽强和坚毅制作的乳浆来营养我的思想,知道了做为大山的儿女,生命中没有软弱,没有自私,没有孤独,有的是在自我奋斗中互相扶持让生命更加茁壮和繁盛的力量。
我喜欢版纳的原始森林,我这一生的枝节都盘错在大山强劲的筋骨里,与大山其他的儿女们一起在山的怀抱里奔跑,生不相弃,死不相离,在紧紧的相依相偎中让生命葳蕤生光。
三、
我是行走在版纳山里的傣家女子,我用好奇的目光去追逐林间小鸟俊俏的鸣唱。
我知道,鸟儿是大山心怀里跳动的一个个欢快的音符,那一声声啁啾和着草间虫唱的交响,是大山心中美妙的吟唱。我常常在这样的聆听中起感受大山均匀的呼吸声,以及他体内汩汩流淌的水声,听他们怎样诉说大山的梦想和情思。
我和大山的其他儿女们行走在他的每一块肌肤上,我清楚地看到,大山是怎样从自己的心脏内挤出一滴滴血液渗入每一个根部,渗入泥土的地层穿过岩石的表层,汇聚一脉脉清澈甘甜的汁液,去喂养每一个像我们一样的嗷嗷待哺的饥渴的生命。我们在他的滋润中从一个幼小嫩黄的茎芽,到长出生动的翠绿的枝叶,到完成生命最后的壮举,这成长的每一个过程中,都浸透着大山涓涓的心血,都蕴藏着大山坚强的信念。
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山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大山的情怀,大山的雄壮让我拥有了阳刚与豪迈,而大山的绮丽则又让我拥有了柔美而浪漫。
我穿行在深山老林里,去捕捉一份宁静的诗意,攀登上巍峨的山巅去领略造化的神气;我在山涧与每一片红叶对话,在悬崖同每一朵白云凝目;我踩着朝阳凝结的露珠跳舞,展开晚霞铺成的锦缎绘画;那直立的绝壁是我们的琴座,那飞动的瀑布是我们的琴弦,那银花四溅的珠玉就是琴弦上飞扬的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在天地之间演绎一曲雄伟与柔美相融合的生命交响。
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山里,我曾经从澜沧江逆着一条溪流的方向去寻找他的源头,最后,在山的怀抱中迷失了方向。大山的胸怀太宽广了,以至我站在他的每一片茂密的翠色里,我被每一丝润泽的绿意感动着,小溪没有源头,每一快山石都是他的母体,每一粒泥土都是他的生命,大山倾尽了自己的每一个生命的细节,将自己的生命幻化成不同的形式,向他的儿女们渗出一溪溪清清亮亮的明滟,在每一个他挚爱的儿女体内流淌成一股股生生不息的力量。
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山里,我的脉搏里滚淌的是山的血液,我的骨骼也如山一样的强壮,我的生命也会如山一样的高尚。
四、
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山里,大山是壮丽胸怀的画,大山是陶冶性情的诗,大山是哺育生命的乳汁,大山是丰实灵魂的给养。
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山里,肢体是大山抚育的,骨骼是大山健壮的,血液是大山渗透的,灵魂的大山锻造的。
在大山里行走,每一个声音都是大山给予我的心声,我对大山说,我爱你,大山会不厌其烦地更响亮地对我喊着:我爱你。当我奔跑的时候,我感受不到寂寞、孤单和彷徨,我会感到大山的血液在我的体内冲撞,我会感到那绿意昂然的梦想离我越来越近,我的眼前充满了一片希望和光亮。
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山里,虽然我曾经的梦在大山之外的远方,但是我的根却生长在山里傣寨,我的血液滚淌的依然是大山的混响。即使有一天,我的脚步,我的骨骼,我的躯体,我的容颜,我的一切不属于灵魂的附属物走出了大山,但是我的心脏依然搏击的是大山的血脉,我的灵魂响亮的依然是版纳大山的胸膛。
因为,我喜欢行走在版纳的原始森林里,我会一直走下去,也许这辈子再也走不出这片大山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的根,我的命,我的血,我的赖以生存的灵魂和思想都是版纳的大山给的,离开版纳的大山,我的灵魂无以贮藏,离开版纳的大山,我的生命无以给养,我是大山的女儿。
我是行走在故土山里的傣族姑娘啊,山是永远刻在我生命里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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