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离开浒浦的小村子已经五年。
平日里除了偶尔回去看看母亲,很少在家逗留,总是匆匆来去。印象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倒是回家参加村子里人的昏丧典礼,尤其是丧事——村里有个规矩,哪家有亲人去世,全村所有的人家都要去吊唁,而且晚饭是肯定“包烟囱”的。(这在城里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每一次回去,坐在母亲为我留好的座位上,席前席中,大家总是互相交流着,从开始诉说逝者的好,说到村里的家长里短,哪家的孩子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哪家的孩子高考了,哪家生了个胖小子,哪家又盖了新房子……似乎会忘记了这是丧事,而是村里人早就约定的聚会。
今天回去也是。
病逝的是一位还不满70的老伯。生前靠做小本的水产生意为生,就是凌晨从批发市场批发一些鱼,然后运到浒浦市场里,从中赚些差价。在我的记忆中,他几乎从来没有穿过一件体面的衣服,总是粗布便衫,甚至补丁漏洞。老伯待人非常和善,哪家人家有事情,他总是毫无怨言地埋头帮忙,借桌凳,买东西,端菜,烧火……似乎人家的事情就是他的事。大概是积劳成疾吧,癌症过早地夺走了他本该安享的晚年。
儿时的记忆中,那些喜欢抱着我们,逗我们开心的老公公、老婆婆们(当然也有遭遇不幸过早夭折的), 被村里人在一次次这样的“聚会”之后挥手告别,渐渐遗忘。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渐渐长高的,或者满地乱跑的,亦或还在襁褓中的一个个陌生的、又似曾相识的生命。
每每这样的时候,除了和乡亲们必要的寒暄,我总是静静地听,默默地看。岁月在村里人的脸上刻上了深深的印记,一张张沧桑的脸掩盖不了他们生活的艰辛,但让我怦然心动的是他们对生活的渴望和那份淳朴的乡情。“大概有一年没见了吧?近来生活得好吗?工作很忙吧?孩子好吗、怎么没来?我们一定不认识他啦!”没有功利,没有虚伪,仿佛是自家的长辈发自内心的问候,还一遍遍地呼唤着你的乳名,粗糙的手伸过来拉着你,拍着你,细细地打量你,对你笑……
席间,收到儿子的短信:妈妈,生日快乐。 ——自己都忘了,忙于补课的儿子竟然深深地记着!激动得忙给父母看。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竟兴奋地说起了生我的那天,他冒着大雨踩了一个小时的泥泞去叫我外婆来接生,结果回来的时候我母亲早就把我生下来了 ——距离今天,已整整四十年。父母的眼神,投射给我的似乎依然是初为人父母时的疼爱与期许的目光,四十年,一点都没变。不知道是为父母的真情而感动,还是为逝者的不幸而悲痛,也许是为生命的历程所感怀, 双眼竟有些模糊……
回到村里,我的心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