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前后心里念着熬些膏方的,赶在冬至家人做些补益,耽于俗务繁杂身心懒散,还是错过了!坊间素有“冬至大如年”的流传,南方汤圆,北方饺子,在以食为天,靠天吃饭的岁月里显得尤为紧要。汤圆、饺子都蕴含了团圆的意愿,总要家人聚在一起吃的才好。旧时的北方,汤圆多为元宵取代,和饺子一样,除非年节,都是平常百姓餐桌上难得一见的美味,因为稀罕,才更珍贵,里面饱含了一份亲情的厚重和温良用心。中国的传统美食之所以享誉内外,除去味道,那细致里是揉进了悠悠岁月与浓浓乡情的吧。天南地北千山万水尝遍,最想念的也许还是母亲不经意煮出的一锅小米粥热汤面荷包蛋。食物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着的,某种意义上,它是有生命,有感情,有灵性的,我们一生的吃食,何尝不是自己的情绪和亲人的牵挂!
冬至日,一阳始生,万物复苏。很是符合祖先的智慧,最长的黑夜,最寒冷的日子走到了极致,便是否极泰来:“阴极而阳始至,日南至,渐长至也。”故古时官方有“贺冬”之礼。周以后曾把冬至作为二十四节气的开始,冬至为“岁首”,吴中更有“肥冬瘦年”之盛,想来旧时的冬天远没有如今的好过,对于经历了“天寒白屋贫”的人,守得岁尽,花开有时,便看到了生之希望。家天下者也并不希望严冬的恶劣肆意泛滥,“路有冻死骨”究竟不是值得光彩的事,因此借“贺冬”的名义,百官们做些歌功颂德的举动也就情有可原了。时至今日,此风依旧盛行,大概亦是传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存在即合理吧。
既做过岁首,便让我想起守岁来,《黄帝内经》讲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守的藏的都是一个东西,阳气、元气。每见有老人数九寒天大清早出去锻炼,总替他们捏了一把汗,我们的社会是否已被“生命在于运动”所绑架,运动成瘾运动致命,我们还能伤得起多久!动物冬眠和民间“猫冬”,我觉得都是大智慧,物质丰富了,条件好了,人也越来越目空一切为所欲为了,许多时候反不如动物的自尊自爱。至于智商,如果拿来伤害自己,则越发的聪明反被聪明误着了!
坊间讲的冬日进补,大部分人的理解便是营养丰富多多益善,其实它更重要的含义极其简单,如同我们的口袋有了漏洞,再好的东西也会慢慢掉光,最朴素的道理就是找来布和针线缝一下,是为补漏。每个人自身都有一些与生俱来的无可替代,一旦漏掉了,再也无法弥补。现代人越来越依赖甚至迷信于药的功效,媚于鼓吹者的巧言令色花样翻新,仿佛古代帝王之于神草仙丹的膜拜,若权势财富吃食能够解决一切,这片天地怕是到处都是鹤发童颜的达官显贵,区区一介草民哪里还有立锥之地。想想也真替这些寿星佬们担起心来,万一起了争执,也许会有争不到抢不到累死气死的吧,不知道想象中的神仙们是怎样过活的,相比于权势财富,一定还有些更重要的东西存在着的,比如信仰,比如尊严。
其实生命自有一份从容一片天地,就我们这副躯壳,从无到有由小到大由弱至强,只要不去过度透支杀伐,也许一觉醒来,便恢复了生命本有的常态。不透支不杀伐,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补,生命自身的觉醒和修复,远比药物来得更加重要更加深沉。“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可惜了人的贪心,鱼与熊掌总想兼得,没白天带黑夜,事未竟精已竭,郁郁不得其志也就在所难免了!我们都曾给自己做过榜样,不仿向孩时的自己学习学习,渴了喝饿了吃困了睡,捡喜欢的事儿做,若有些不情愿又是一定要做的也找个喜欢的理由,这叫善待。难过时不以哭两声为耻,开心了也别憋着,找个没人地儿笑他个手舞足蹈忘乎所以。最大的补益是简单,不难为自己。
冬天的寒冷也不全一无是处,最得意的,我以为旧时伙伴农闲时节的扎堆儿,除去扫雪劈柴生起炉火,没有更多的活计可派,乐得一份百无聊赖,或雪地玩耍,或挤在谁家的暖屋,一副破旧扑克牌也能甩得昏天黑地。许是受了习俗沾染,如今北方农闲时节亦常有聚众赌博者,只是更多了份娱乐色彩。偶回乡下,旧时这些场景亦会适时浮于眼前,即使故人相对,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失了玩兴,索然无味,原乡便多出几分水土不服的尴尬,养得我的童年少年,却要将如今的我拒之门外了吗?若当初便如表哥般藏于乡藏于冬,是否我也能依旧饱有他们一身淳朴厚道鲜活气息拙拙生机?选择了出离,便注定了放弃,人类就是这样一点一滴进化或退步着的,出离亦或留守,各自骨子里的坚持,生命因此而多出几分精彩。重要的,是懂得自己真正需要什么,那样才算得: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这样的日子,终于还是记挂起乡下。天冷路滑,不去麻烦别人,也没人来打扰自己,躲在暖室里,守着良心看字写字,也算是冬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