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小店淘衣服,遇见一顾客带着的六岁小儿子,长得大额头大眼睛,很像电影里的小萝卜头,怪可爱的,不禁多和他说了些话。临分别,小男孩轻抚一下我的脸颊,轻叹一口气:“唉,我对你挺依恋的。”
萍水相逢互不相知,以后不联系是肯定的,见他一本正经地平静,我笑着说:“要是阿姨不理你了呢?”他还是很平静:“那也依恋。和你理不理我、喜欢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呀。”
嗬,我依恋你,但与你无关。这是什么样的依恋?小孩子是小仙儿,无染的心,出语即是禅本真。随意寻思着,心下就拂过一缕暖意,感觉真好。
我喜欢人际间这一种简洁干净的依恋,没有不清朗的暧昧,没有不洗练的纠结,没有不得当的缠夹,美好得自由自在。
清山与绿水,彩云与明月,天空与湛蓝,阳光与河流,草叶与清露,喜鹊与树木,鸟鸣与春风,庄稼与乡亲,莲花与青瓷,桃花与村落,那般的依恋。
如此依恋,或久长或短暂,或简单或丰富,或清浅或深厚,或朴实或娇娆,都没有不清吉的伤害,没有不忠诚的背叛,依恋得自然天然。
万物相生,众生相关。这世界该充满了多么盛大多样的依恋啊。
日月星,天地人。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人与人间与大千世界与无穷无尽的光阴。真善美与假丑恶。上下左右内外纵横。各式各样的依恋,浩浩荡荡,宏阔细微,繁复流变,刚柔绵延。
关联的、牵系的、有染的、交集的、矛盾的、克生的、促进的、成长的,看见看不见的、感到感不到的、认知不认知的、明白不明白的、喜欢不喜欢的、响应不响应的。依恋何处不在,依恋何时无有。依恋就是世界,就是一切。
我对你的依恋。你对我的依恋。这个我,这个你,可以随意代表,随心寓意。我惟愿是真善的美,是美好的好。这个依恋,可以一样美好,又可以美好得不一样。
譬如,无意间曾听同学对人说我:我爱她,但愿她永远不会知道。譬如,一份美好的爱止于亦永生于单纯的一句话:我爱你,并无别的缘由,就像爱阳光爱植物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原来,依恋是爱的实际,爱是依恋的本质。依恋的意义在于:世界和心灵,因依恋而多温情,因依恋而添精彩,因依恋而生美好,因依恋而更珍贵,因依恋而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依恋解语着外界,依恋亦诠释着自己。依恋的世界气象万万千,依恋的意境长河过远帆,依恋的生活依依墟里烟。
云淡风轻处、海阔天空时,依恋还是那种“爱的辩证”吗?——“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我对你的依恋,是两个赤子间的依恋,两小无猜,笑傲江湖,游戏人间。
我对你的依恋,是绣花对牡丹,何谓前世何谓来生,菩萨低眉时、春风慈悲处,山水有相逢。
我对你的依恋,是山尖尖上那点不化的白雪对雪山的依恋,我竭力忍下漫天的深情,只为怕你不能负担。
我对你的依恋,是俗子对圣水的依恋,千万里追寻,只为临水一照,复明心地的澄净。
我对你的依恋,是对蜡染布的依恋,任时尚万变,还是无法不以为美,我心仪的还是那无改的美好、朴实的清艳。
我对你的依恋,是喜鹊和喜鹊作伴,在凌地的高天,我们有着一样的飞翔信念。
我对你的依恋,是柿子红在秋天,那并非正果一场苦修,而是春华秋实的本真美满。
我对你的依恋,是一个小孩子对一头小毛驴的依恋,不带任何注释与目的、无需任何理由与缘故的单纯喜欢。
我对你的依恋,是忍冬果相依在一起的红艳,仿佛惟有那样红着,就能无惧任何一种酷寒。
我对你的依恋,是温暖的灯光下儿童在认真涂鸦,那不自觉的当下,诞生着世上最美的图画。
我对你的依恋,是新月对无垠蓝天的依恋,那样的四大皆空,仿佛空真的即是满,满只是我的依恋。
我对你的依恋,是清水牡丹,三千弱水一瓢饮,长相厮守时,永恒桃花源。
我对你的依恋,是这样的飞鸟在天,不管飞出何样的风采,都情愿飞不出你要做的我小手指下的那片海。
我对你的依恋,是雪与梅的经典,人间万事消磨尽,惟有梅花是故人。
我对你的依恋,是手心里的温柔,无需更多语言,自在默默相守,爱在一念之间,亦在洪荒永远。
我对你的依恋,是草叶上的清露,为着对光明的朝圣,尽可美得万劫不复。
我对你的依恋,是心中猛虎细嗅蔷薇,不带伤害,没有贪念,所有的意义只是蔷薇开在美好的夏天。
我对你的依恋,是俊逸执著的手书,五千年光阴虚度,仍是那一瞬落笔无悔。
我对你的依恋,是野花照耀九州,长夜漫漫只合眷恋,而“日光照耀的时候,我知道我将记得你”。
我对你的依恋,是落花无言,勿忘心尖儿上那点儿真疼痛,在大地上我们只有此世,在大地上我们只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