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父亲总能让我提上一盏称心如意的灯。没有月亮的除夕里,这盏灯就是月亮了。我怀揣着一盒火柴提着灯走东家串西家,每到一家都将灯吹灭,听人家夸几句这灯看着有多好,然后再心满意足地擦根火柴点燃灯去另一家。每每转回到家里时,蜡烛烧得只剩下一汪油了。
那时父亲会笑吟吟地问:“把那些光全折腾没了吧?”
“全给丢在路上了。”我说,“剩下最亮的光赶紧提回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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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
这是我很小就喜欢的迟子建《灯祭》中的一段。窗外,家家户户放鞭炮的声音,噼噼啪啪地传了进来。天虽是阴沉沉、雾蒙蒙一副要下雪的样子,年确是在眼前了。不用想,少时的年的温馨又熟悉的画面,总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年小年,雪下的特别厚。我知道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买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昨天就没买上肉。今天不知结果如何?妈妈焦急在屋里转着圈、姐弟们和我一声也不敢吭。门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自顾婀娜着却如团团乱麻,让原本焦虑的我们更是不安。
终于,父亲沾满雪花的身影,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母亲忙迎出去,轻轻为他扫着身上的雪。父亲拎起手上的肉,乐呵呵地说:“买上了!买上了!”姊妹们雀呼起来,母亲脸上的愁容也一扫而光。
那时,买肉要拿着“肉票"去国营副食品商店排队购买。国营副食品商店离家不远,昨天,父亲去了,排到父亲时,肉卖完了。今天父亲虽去的很早,可还是排了很多人了,肉肥、肉瘦是轮不得挑的,给哪算哪。买了些肉,又排队买了猪头、猪蹄和猪下水,饥寒交迫了整整一天。"大冷的天挤得热火朝天就不觉得寒冷和疲惫了。"这是父亲后来告我的。其实,父亲经常念叨:大姑娘喜欢吃猪耳朵,二姑娘喜欢吃猪肝,小儿子喜欢吃猪蹄......年了,孩子们眼巴巴的神情才是动力吧。
母亲烧了一壶滚烫的水,浇在猪头和猪蹄上滋滋作响,姐姐们拿着小钳子忙着拔毛,呲牙咧嘴的猪头那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狰狞,弟弟则高兴地剥葱捣蒜。全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忙碌着,点火、添水、剁菜、包饺子、烧肉、炸丸子......年的气氛就在这忙碌中越发浓郁了。
记得那顿年夜饭太丰盛了:母亲包的油糕、炸的丸子、炖的猪蹄、红烧肉,父亲拌的猪头肉、猪耳朵、溜的猪肝,还有一起包的饺子和各种小菜摆了满满一桌,父亲不停地给这个夹块肉,给那个夹块菜, 嘴里絮叨着:多着呢,多吃些,长个! 母亲时不时讲些笑话,欢声笑语中我们吃得饱又饱。
父亲养育了我们五个孩子,困难年代缺衣少食,他总是想着法让我们吃得好一些,穿得暖一些。记不清那时太原小河小滩的位置,只记得他休息日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傍晚时分回来时拎些小鱼小虾,给我们改善生活;平日里积攒的细粮,他教母亲用白面包着红面做成“包皮面”给我们吃......又到过年了,我们不用拿着“肉票”买肉,拿着“布票”做衣服,年夜饭也常常挪到了饭店 ,于别人,温馨的气氛似乎没有少。 于我家,父亲前几年的离世,令年饭成了不敢触及的话题,姊妹们心里都记着 父亲捧出的喷香的年饭,不提,只是怕别的亲人伤心;不提,怕也永远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