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 舷 断 想
——爱 的 困 惑
坐过几次飞机，那种空中旅行的新奇感早已荡然无存。可是在这次乘HU（海航）7102航班经北京，转乘CZ（南航）3190航班的飞行中，却感慨颇多，凭舷遥瞰，浮想联翩。
HU的飞机是，可乘166人的737中型客机。下午不到两点就提前办完了登机手续，安检后，我们才知道该班飞机要延迟飞行大约一个小时。呼伦贝尔市的海拉尔机场很寒冷，机场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三点十分时飞机才在这样氤氲的浮云中起飞了。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云团，心中不觉隐隐地有些悲凉。偎依在身旁拄着拐杖的妻，是在三个月前意外摔伤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零五”，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这样严重的骨外伤，在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内，做这么远距离的旅行，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我曾在博客《老?诞日抒怀》中说过，我的妻，“你是咱全家的轴心啊，更是祖孙三代的中坚！”曾经受过严重外伤的腿，这次又惨遭胫骨、腓骨同时粉碎性骨折……
“全家的轴心”躺在病床上，没有半点呻吟。
由于骨折造成严重浮肿，膝盖以下布满了渗出液的水泡，一个个像鸡蛋黄一般大……为了防止感染，只有24小时不断的冰敷、数瓶高吊的点滴和度日如年（妻说“度秒如年”）、无可奈何的等待。住院的第十天才做手术。傍晚，在做完两个多小时27公分钢板内固定的手术后，大夫告诉说麻药效力渐消后会很疼的，强力止痛药可以吃到两片，实在忍不住时，可以呼值班大夫注射“控制使用”的强力止痛针。她听人讲，止痛药对恢复健康有影响，便一夜辗转反侧、汗流浃背，最终竟然忍住剧痛，别说打止痛针，就是止痛药也没吃一片。可是这位一辈子伺候惯了别人的人，躺在病床上，看见许多人整天围着自己转并虑及家中的老人，却时常以泪洗面。
那段时间里，我是既紧张、忧虑、疲惫，而又有些麻木、无用。
平时“吃粮不管穿”的我，这下可倒好，取款、交费，护理、送饭，家里的什么东西放在哪儿我都找不着，“手里的事儿”还不忍心给撂下……真叫那个难啊。
飞机渐飞渐高，大约在航行图所标示的8000米的时候，云层很快透出了亮光，倏忽之间，飞机就像在浩瀚无边的深水中遨游的鱼一下子窜出水面，便成了跃上云端的大鸟；活像一只张着铁翅的鲲鹏在苍茫翻涌的云海之上追逐着光芒四射的太阳。
这位“祖孙三代的中坚”无时无刻不牵动着祖孙三代和许多亲朋好友的心……
当地的朋友真不是一般的“够意思”，在“第一时间”里便闻讯赶到，顺利、及时地办好了住院手续，安排好护理的班次；远近亲朋好友，在得知这一消息时也纷纷赶来，像服侍至亲一样，忘我地伺候病人……我虽然感到惊扰众人，心有不安，但有他人的关爱，也甚觉欣慰自得、暖意融融。
关于“爱”，我过去，还真没太刻意研究过。总感觉，父母之爱，子女之爱，夫妻之爱……休戚与共，天伦之乐；有形无形，行于自然——如大气存在于天地之间，似河水百转千回渐流入海。而亲戚、朋友之间的爱，则总认为尽量不求人，叨扰心难安；越是亲朋好友，越应该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不要给大家增添麻烦。
这次，我却体会到：真正的好亲戚、好朋友，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或人生旅途中的价值有时是家人无可比拟的。他所构成的“爱”，不仅是心灵与心灵的沟通，情感与情感的互动，而且在关键的时候是“爱你没商量”的。——这要看你亲朋之间所处的“爱”是否达到了这种深入的程度了。
同样是为了一个“爱”，全家上下订立了“攻守同盟”：不允许告诉远在深圳的女儿，免得她焦急和影响工作。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天女儿就察觉到了“不正常”，无奈在实在遮掩不下去的情况下，我们便“实话实说”了：“妈妈腿摔坏了，不太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夏天我们就曾答应过女儿，今年一定要去深圳过年。既然说腿可以“自由行动”了，也自然可以确保前去南方了！
——妻，是一个刚强的人，正由于她刚强，才更容易出事。刚出院的那一天，在有人帮着做饭时，她竟然拄着双拐，拖着打着石膏、不能着地的腿，趁着别人不注意，自己要去干活，结果又摔了一跤！这一跤把我们都摔“傻”了，也摔“愤怒”了。责令对她“严加管教”，不许她“乱说乱动”！——就是这位“刚强”的人最后做出的这次多少有点冒险性的决定：“过了新年，我们一定会去深圳的。”
太阳落山了，从舷窗外薄云的缝隙中可以依稀望见地面上的灯光。听说HU飞机是停落在首都机场1号候机楼，而换乘的CZ飞机是在2 号候机楼登机。取出托运的行李，要走好长的距离去重新办理托运、安检等手续……本来时间就紧，再加上飞机延迟飞行近一小时，对轻手利脚、熟门熟路的人自然不成问题，可对于我来讲，可就麻烦了！——行李精简了再精简，还是有五六十斤重。妻说换洗的衣服可以不带，呼伦贝尔的牛羊肉不能不带吧，姑娘爱吃的冻柳蒿芽不能不带吧，咱家的特产“卜留克”咸菜也得拿几块吧？还有老爸我亲手采的几样难得的“山珍”：呼伦贝尔湿地香菇、大草原的野生金针、兴安岭的玫瑰花......最糟糕的是首都机场那么大，又从来没去过。
真有点让我担心呀。——不知道前面的“路”会不会顺，护送这位“领导”的任务难度有多大。——祈祷什么神灵来保佑我呀。
看着已经安详的、读着报纸的妻，我在琢磨“爱”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让人乐于这么执着地付出，它为什么又有这么强大的魔力？实在是让人百思不解、迷惑得难以捉摸呀。还是哥德说得有道理吧：“我爱你，与你无关 / 即使是夜晚无尽的思念 / 也属于我自己 / 不会带到天明 / 也许它只能存在于黑暗……”
我正在琢磨这“我爱你，与你无关”的遐想时，妻，轻轻地拍了我一下，打断了我杂乱无章的思绪。我刚要疑惑地问她什么事儿，她却悄声地告诉我：“注意把安全带系好了……”
哎（爱）——！真的让我好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