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点?什么时段?被我牵着小手走路的儿子和我并行时已能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了。抬头看他被我戏谑有点文人气质艺术气质的面庞,虽然常常有故作成熟故作男子气的表情浮现在上面,可在我眼里仍然稚气未脱清纯依旧。我可以没心没肺地忽略海湾战争的因起和结果,却不能不时刻关注岁月在儿子小小的脑袋和稚嫩的心灵里不断地充实了什么丰富了什么?!
一天,他在家跟着VCD放出的画面摇头摆脑哼哼唱唱,我一看又是周杰伦,顿觉不爽。这个六岁起坐在琴凳上双脚悬在半空就跟老师学钢琴的孩子就这音乐欣赏水平,我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有种教育的挫败感。儿子知道我对周杰伦唱的歌颇有微词,什么哼哼哈嘿三截棍四截棍的,因极快的节奏而含混的歌词,竭尽夸张的动作配以我认为的几分颓废几分玩世不恭的所谓酷酷的表情,竟然引得满场少男少女的荧棒闪闪热血沸腾,实在让儿子眼里还算开明的我难以苟同。儿子懂我的情绪,用很乖巧很无辜的惯用伎俩哄我了:“妈”,他双手搭在我肩上下巴正好抵在我的头上“你跟我一道听听嘛,这是周杰伦唱的 ‘七里香’。”“七里香”?有没有搞错?好奇从不快的情绪突围,我耐下性子和儿子一起看碟,眼睛紧盯着歌词字幕,没想到歌词还写的美美的:“……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新鲜草莓……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那饱满的稻穗幸福了这个季节 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蕃茄 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多年前关于“七里香”的疑问此刻再次被提及。
曾在那段青春时光,我中蛊似地嗜读席慕蓉的诗,至今还记得诗集《七里香》里的首篇“七里香”:“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的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整首诗整部诗集都没有七里香的具象表达,七里香是一种树、一种花、一种草?我查了辞海,有“七里海”、“七里泷”,甚至有“七叶一枝花(又名独脚莲)”,就是没有七里香。也许七里香只是一种被界定为某种意义的符号或我不知道的某种俗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放弃这种匠气的追问呢?其实七里香是飘散在你我岁月里的关于青春的纯净清新而唯美的印记。
无论吾辈对席慕蓉的痴迷,还是儿子这代人对周杰伦的狂热,都因为在类似七里香的诗或歌词里,激情的庞杂的青春密码被优美地排序、被慎重地解读、被含蓄地宣泄了。我努力理解爱看几米漫画的儿子《地下铁》遇见的朦胧,《向左走 向右走》的彷徨,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代沟,可又怎能缩短读着席慕蓉抒情诗踏着夕阳归去的我和唱着周杰伦蓝调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儿子之间的距离呢?就算母性的爱能铺天盖地,又怎能覆盖孩子成长的自然痕迹?我只能安静地退居一隅,虔诚地敬畏地听你唱“……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牵著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你也能静下来听我读读吗?“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一阵风过,吹落无数花瓣,却吹不散缕缕七里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