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幻城》
郭敬明的《幻城》应该是本热闹了很久的书。当我在偶然中走近她时,围绕她的声息已渐至沉寂。她打开一扇寂寞的门,将我引入一座梦幻的城,然后以她的纯净、幽雅与伤感将我轻轻击倒。我毫无防备又毫不挣扎地倒下,仰面看着城中那片苍蓝的天宇,聆听着樱花飘落的细碎声响和缓缓而至的风携来的神灵的叹息,恍惚中我嗅到了一种遥远而又亲切的气息,一种属于童年的透明而又忧伤气息。
走过《幻城》,穿越年少的明澈和忧伤,舔舐遥远的爱和孤独。作者用少年的纯真和幻想打造了一个玲珑剔透的爱的水晶球。在这个水晶球里,爱可以超越生死,永世不灭,浓烈得如火焰般的红莲,纯美得如梦境中的樱花。而这种爱非父母亲情,非男女之爱,却是一种深植于兄弟姐妹间纯洁的情感。她粲然凌于云端,无比光辉圣洁,其他一切情感由此变得暗淡苍白,兄弟姐妹似乎成了感情唯一的依附。作者说这是他“把一种情感推到极致之后的结果”。樱空释对哥哥卡索如神的崇拜和不顾一切的爱,燃烧着他的灵魂成为生生不熄的烈焰;蝶澈与迟墨、星轨与星旧兄妹间与生俱来的深情与依恋,不因死亡阻断不随时光消减,镌刻在生命里化为永恒的印记。而这种梦幻似的情感正折射出当代独生子女的心理孤独,体现了他们对手足亲情的渴望与呼唤。然而,正是由于这种呼唤的渺茫及作者对童真的眷恋,这种爱中饱浸着伤逝与别离。樱空释、迟墨、星轨的形象恰如梦中童年的倒影,迷离又感伤。樱空释有着成人完美的面容却总带着“甜美如幼童”的微笑,他任性又脆弱,热烈而真挚,爱得毫无所求义无返顾,如同一个孩子。他是卡索挚爱的弟弟,也是作者童真理想的寄托,同时他又是花瓣和羽毛的化身,爱和自由的祭品;迟墨静逸优雅与世无争却因血统不纯遭受漠视和死刑,星轨本性纯良灵力强大却永远幼弱且注定夭折,这是作者在成长的迷茫和无奈中对童真被时光剥离的一种伤逝。
走过《幻城》,踏过一地关于自由的残梦,触及一片绝望的冰凉。卡索的生命充满了寂寞的挣扎和对自由的渴望。他是一个寂寞的王,夜晚常披一身星光坐在岑寂的屋顶,想起在美丽的雪雾森林和释自由奔跑的童年,怀念抱着还是孩子模样的释流落凡尘的飘摇时光,咀嚼那些日子里流淌的自由阳光和手足相偎的深情;而释对卡索神圣而浓烈的爱的最伟大的释放方式就是不顾一切给卡索向往的自由。他不论是前生以叛逆的面目争夺王位还是来世以战争的名义入侵刃雪城,都是为了解脱王位对卡索自由的束缚。而释的不顾一切换来的却只是更多的伤痕和绝望,最终卡索以自杀的方式给了自己另一种自由,释亦悲痛而绝。两颗挚爱的灵魂历经几世纠缠几世守望,最终却只换来生命临终瞬间的交错和不及一握的苍凉。当我们黯然相对,耳畔却传来一声诡异而神秘的轻笑。这是众神之神渊祭在笑。她笑一切不过是她的游戏,一切宿命无不是她的游戏,是她寂寞无聊时的游戏。刹那间一切的悲喜挣扎似乎变得没有意义。自由受到了宿命最无情的嘲弄。最后释喷涌的热血虽化做盛开的红莲温暖了卡索永远的黑色梦境,但我们却捕捉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面对这混乱而无望的残局,我们只看到了宿命的张狂,自由的绝望和爱的悲凉。清冷高贵的神灵心羡着凡世的明亮喧嚣和自由的翱翔,却又仅止于一夜夜的遥想,任一切随宿命悲哀地轮转,这是卡索的悲剧,也是《幻城》的无力;而释却是那个幽冷世界中一朵热烈的红莲,他比任何精灵都更具生命的热度和理想的热情,但他为爱不顾一切的努力也终不过是一场宿命的游戏。唯一的希望带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一切流入幻灭和虚无。这是一种真正的悲哀。其实该有一种更为光明的结局的,既让人温暖又让人流泪,爱不该在宿命的掌心悲戚,希望更不应在幻灭中失迷。
走过《幻城》,走过一座幕幕绝美的梦境。那里有静美的樱花,绚丽的流岚,温暖的森林,雄浑的山脉,静谧的大海;她们既美丽飘渺,如梦如幻,又真实细腻,如闻如触。然而,这里却住着一群忧郁的神灵,他们的叹息如风弥散在幻城的每一个角落。高处不胜寒。他们心中有一棵忧郁树,缘寂寞而生。他们抱着相互的爱来取暖,却驱不走孤寂。当代独生子女大多物质上富裕而精神上却相对孤独,他们许多人都是在童话、卡通、电视的陪伴下长大,华丽的城堡和孤独的神灵应该常在他们梦中出现。而作者用他揉进淡淡忧伤的优美笔触将这个梦境凸现出来,只是这个梦境更为清澈,更为凛冽,也更加旷寥和绮丽。然而,由于作者对唯美氛围的追求和情感至上的推崇,死亡与战争也被美化和渲染。它们是上帝的游戏,顽童的摆设,情感的道具,却没有人性的悲悯和生命的庄严。这不免使这种为一己之爱不顾天下的情感释放方式贴上了自私的标签,缺失了少年作者尚不及感悟的生命之厚重。
走过《幻城》,犹如回望了自己忧伤寂寞的童年,想起了自己也曾是个喜欢抬头看天的孩子。她给了我童话的绮丽与爱的澄澈,也唤起了少不更事时触及现实的柔弱和凄惶。同时,《幻城》也深深打上了当代流行的烙印:日本的漫画、西方的魔幻、古龙的武侠,存在模仿痕迹和浅陋之处。然瑕不掩瑜,她仍然象个玲珑剔透的魔幻水晶球,散发着纯净与梦幻的光泽。尤其是其中的幻境,冷峻、华丽、唯美而摄人心魄。
只是,我们可以被她感动,为她流泪,却不可沉溺,姑且把它当做一种对年少孤独和忧伤的祭奠吧。毕竟我们都要长大,内心的孤独、隐忧和某些虚幻的坚守总该在适当的时候落幕。看窗外阳光正四处流荡如温柔的涟漪,刹那间弥合了一道道透明的伤痕,并召唤我们以最美丽的姿态在现实并不完美的天空下勇敢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