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天寒,看窗外马路上蠕动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冬意。有段慢车道结了冰,一个骑单车的人过来,头朝着天晃晃悠悠地,大概还哼着小曲,就感觉要摔了。果然,倏忽地一下。那一瞬人肯定没明白过来,也没来得及“啊呀”一声便扭转乾坤。窃以为不怎么疼,衣裳厚了,衣裳本身没知觉。于是单手撑地木讷地站起,前后端详下:衣裳没破,车也好的,啥事没有。当然有也没办法,对手是冰,无以惩罚。就见人自嘲地咧咧嘴,继续上路。只是从此会多个心眼,留神脚下的路。我在楼上看得分明,忍不住轻轻发笑。有过类似经历,尴尬而有趣。
去年下那么大雪的时候,我已经四轮了,小心翼翼带给我四平八稳的感受,没摔。当然绝对是不摔的好,那一跤可就不如单车好玩了。
再往前去,特大的雪,发生在两千年一月。早上骑单车上班。慢车道上的雪基本已给压实了,那可是最滑溜的时候。学会骑车以来首次在冰雪地里上车,一次性跨越成功,心情大好,想也无非如此。再说车程不长,才两公里多一点,好好骑着能有什么事。可事儿就这么来了:我前面的人突然没由来地一头栽下去,车骑人了。如果这时候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放松地继续自己的路,而不是看着人摔跤心生惶然,危机四伏地想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而后龙头开始不听话地扭捏,肯定不会跟着下去。可惜的是:看了、惶了、扭了。
摔跤大致是人猝不及防时发生的事情。而滑溜的冰雪更是善于跟人相对臃肿的反应拼速度,前后上下在你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疾速逆转,人就给放倒了,跟闪了一下似的,由人充分体会何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时候人的正常反应是赶紧设法爬起来,大家都走好好的就我一人栽地上,大庭广众的多不好意思。可无意间回头,刚巧瞥见某个惊慌的家伙,龙头也开始扭,嘴里“唷唷唷”地,心想哈哈一准要摔了,还没想完,人就四脚朝天了。再放眼了观望,后边更是接二连三跟着栽,横七竖八,姿态各异。原来冰雪地里的摔跤具有传染性,原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顿时疼也不疼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人既已到了地上,溜滑的冰雪便再不能把我怎样。想想这当儿哪还有什么比端坐地上更让人踏实的。抬起头来,发现天都高了一截。平时骑好好的想下去都难,怎么可能泥塑阿福般坐着,饶有趣味地看上班的路成了摔跤场,嘻嘻哈哈的笑声取代了惊呼。
摔跤让我记住一些人,和我一起摔的,更有扶我起来的人。那是个年长于我的中年女子,脸长,面相和善,微笑,关切地问我伤着没有。以前似不曾见过,或者即使见过也不曾被我留住过。我们每天要见那么多的人,而我们的一生,又留住过多少亲切的面孔。那次只因我摔了一跤,她没有犹豫地下车来扶起我,留给我温暖的回忆,并从此记得我摔的这一跤,有趣而美妙。人生一路本就是相扶相携的过程,不碰上点事儿,人与人之间的温馨又何以脱颖而出为我们深切感受呢。一件事情,一个动作,让我们由匆忙的步履间擦肩而过的陌路醒目成生命里的有缘人。如今九个年头过去,依然清晰地想得起那张脸,心里涌动被关切的温暖。
人还摔得起的时候,偶尔摔摔跤也是种不俗的体验。人生路上能够四平八稳坐地看天的情形不多,不妨趁此机会调整好了心情再走。学着用欣赏的眼光看待我们正经历着的一切,会觉得,人生真的处处是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