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你么,从故乡的田园笑着转过脸来,笑得那么好的人。那种会让我也油然沁出的开心,像刚从春野里仰起脸来,新鲜地看向迎着自己的新鲜的日子。那该是春天吧,虽然还早,如同此时。春天总是最亲近你的时节。
那笑,就是你后来说的,已忘了从哪一刻被省略,任夜的刀锋轻轻剖取的笑么。经年后还清晰地记得。因为彼时那刀锋也轻轻剖过了我,再没能愈合,只不过我回一个人去疼痛时候,你不知道。我们从来那么远。你那么远。远成夏夜纳凉故事里的传说。我总是静静聆听,时而好奇,也会出神地遐想。月亮,是那时候你带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读你,眼神便低下去,低得比我自己更静。那种温厚得令人难过的深啊。心滤尽阳光里所有的声息,如沉静潭,除了默然还是默然。于是,连对视也没有的默然地感受,渐渐成了我们独特的相处方式。渐渐,沉默越来越深。这大概也只有一起痛过才会有罢。
一切,可是因为我听懂了你三月雨里哽咽的委屈,还是因为你看到了这条通往回不去的时光的小径上,芳草依然青青。
彼时曾想,怎么会呢。只是偶然路过一片明媚的春光吧。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偶尔拂过,让你油然舒展了一下。以为只是如此,一直会如此。如果笑,尽可对你欣悦得山间溪流一样。直到有天惊觉明快之余多了默默的温存。忧心起来。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我那样清寂那样山野,长不到姹紫嫣红里来,久了,我会替你孤单的。于是应和着你的情绪便有了一场场别离。因我认定了,那人不会是我,我不想误你想把你的天地全部还你,我自会远远地为你留着港湾。而彼时的我怎般无助啊。每次都如沉疴一场。望去黯淡天光,一片迷蒙碎闪。这些,只不说而已。
不同的目光自有不同的解读。一时间周遭什么声音都有,独不闻棉布般温暖体恤的善意。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不曾亲近我心,如何懂得。一颗心,能有另一颗心来懂,就足以宽慰。若无,也还有今生的自知,余霞般温熨自己。
走过一程风雨。如今抬眼望你,疲惫的你,我是如此心痛。原以为这么做你会舒畅称意,可是傻气的你啊,怎就不快乐。久久凝望着,直到热热地把你模糊。太多的应该,世俗眼里该放下的该做的,我都努力过了。回望古铜色的旷野,漫漫行程,除了那缕温凉的风,可还有什么亲切地抚慰过我。纷至沓来时,谁又曾为我擎起那柄伞,助柔软的心担负明天严诃的自责。如今,单薄的我再也承受不起。我想给自己一个释然的微笑,来松开自己,来听从心。现在心要我说出,我自己看见的那个你,我自己听见的那个你,我信任的那个你。心要我把这些声音说到天地间来。
听从心。心语幻成空谷回音,随云缕在亮蓝的天宇划着优美的弧线,转而划到地上去,又仰面升起。蓝亮得像天风里清凉的吟咏,阳光以最高的分贝宁静。这是哪里。蓝亮得睁不开眼睛。
从此再不会走开。从此就做了能让你暖起来的,你故乡田园的那间矮矮的老屋吧。每日静静蹲守你的跫音。宿鸟归飞时候,随炊烟到望得见你的地方去看你。看你这天过得好不好,看你向更远的地方去了,还是风雨兼程地跋涉在回来的路上。
你呢。异乡的时光里,把我当了遥望中的那缕温馨的炊烟吧,把我当了檐声离离的乡愁吧,当我把故乡的明月挂上你窗棂时候,把我当了那支含泪的笛子吧……
日子很快会暖起来,转眼你便又能闻见故乡暖熟的麦香了。你那么感动地怀念起一个个牛哞的黄昏,兀自沉浸乡野里飞起的郁郁的歌子。曾被刀锋剖走的笑不经意又泛起唇角,是我喜欢的那么好看的笑。而当我以欣慰的眼神望向你,你会看见故乡温暖的落霞,照着田垅上风轮草静静开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