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女子,许多年以来,习惯了将自己的影子托付给寂寞的旅程,喜欢将心情沉溺在那一川江南烟雨薄愁里。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小时候,父亲经常出差,忙碌的母亲总把我和哥哥丢在空旷的家中,无暇顾及我们。糖纸集了几大盒,倦了,便没了心思。水彩画古装女,一会儿兴致浓烈,一会儿又将纸揉捏。常常一个人对着黑黑的窗户发呆,想那外面的蝴蝶和鸟儿是怎样的自在。很想有一天可以飞出这寂寞的阁楼,与青山白云热烈拥抱。渐渐的喜欢上了书,父亲的书架上,无论是线装的,白话的,古今中外的,我饥渴地捧起,似乎只有那些铅印的文字可以填塞我初始的寂寞。
??喜欢文字,是源于寂寞;喜欢旅游,是源于父亲的熏陶。父亲是一个追求唯美的男子,记忆里他经常出差,经常带回外面精彩世界的味道,那些旧时光里泛黄的记忆如古老的残留的城垛,尽管经岁月的洗礼后黯淡无光却始终倔强的留守在原地,不肯退出历史的舞台。于是那些漂泊的味道伴随我寂寞的青春一起漂流。印象里最深刻的是苏杭美丽的风景,英俊的父亲和那景色相衬,愈发英气逼人。于是暗暗发誓,将来有一天我要将苏杭风景踏遍足迹。
??旧时光里,苏杭风景是离我心脏最贴近的梦,一直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喜欢收集那些烟雨阁楼,亭台楼榭的风景照,喜欢看那些描写苏杭风景的文字。也许某种意义上,它是我最钟情的江南风景。每每听到那清悠婉丽的越剧时,总有一种尘烟渺茫的空绝感。古戏文里,那些清丽红妆尽争妍。
??江南一词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地域名,更是一种境界,一种美的灵魂,如徐志摩康河的柔波,在我的心头荡漾,柔软的,和着老去的时光低吟浅唱。江南一词蕴藏的美学意识已经融入人的日常生活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或者说是情调。其实在我的理念里,江南更是一种寂寞的乡愁,它饱含了一种传统的沧桑和怀旧。而人的本质总是孤独的,偏偏离不了这种传统的怀旧,那是岁月浓缩后的精华沉淀,于某种精神上,吻合了人们寻梦的寂寞心理。
??花开的季节里,有多少才子佳人在江南的小径上泼墨舞文,浅吟低啸?江南邂逅总给人们一种流水里刹那惊艳的渴望和等待,以为那宽宽窄窄的荷塘边会邂逅一些倩影,会诱发一些暂时抚慰灵魂的白日梦。于是近些年,寂寞的乌镇,周庄,同里等逐渐热闹起来。杨柳拱桥似乎成了江南风景的代名词。杨柳是典型的沾染了江南尘烟的植物,无论你走到哪,只要有水,就有那杨柳。北方的白杨是乡野间常见的风景,孤独苍凉地耸立在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两旁。而在江南,脉脉的杨柳传达着水般的春愁和韵味,杨柳岸晓风残月似乎成了一种经典的怀旧,其魅力,绝对不亚于跨国际的《魂断蓝桥》般的苍凉。夕阳中的杨柳最让人怀念的,若没有这般落日黄昏淡去的气息,徐志摩也不会在异国他乡写下如此波光艳影的再别康桥。
??去过许多次苏杭,那感觉一直是淡淡烟雨淡淡愁。杭州,是因为迷恋那一片娇荷的生命力;喜欢断桥这个词,是因为这个断字的绝妙。一个断字使西湖去了许多脂粉味,多了些厚重的文化底蕴。而我,就是奔赴这些文字的旅人,孜孜不倦地行走在我寂寞的旅程里。而苏州,却慰藉了我情感上寂寞的凉。很多年以前的夜里,沿着大运河坐船而上苏州,在那呆了几天,虽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般的旅程,那清冷的月色,黑暗中的渔火,寺庙的钟声,却触动了我那颗薄脆的旅人的心,以为那种清凉的意境,就是我寻觅经年的乡愁。一刹那的感触便是永恒,苏州,就这样不露痕迹的走进我流水般的旅愁里。
??喜欢江南的古镇,那如唐诗宋词般错落有致的青石板,那幽深曲折的迷离古巷,那高高低低的石木门墙,你会觉得像线装书里的老宋字体,虽说已被蛀蚀得缺撇少捺,缺仍不失古朴的神韵。有些时候常常端坐在落日黄昏里发呆,以为那些流水拱桥的印象是前生今世的缘分。若没有前世的三生之约,何来今世的红尘眷念。第一次走进乌镇,是前几年一个夏日,应了嘉兴的同学之约,正好那时电视上热播刘若英和黄磊的《似水年华》,于是同学的邀请打动了我的心。立在年华取景的拱桥上,我仿佛看见流水般的光阴打桥底而过。人在热闹里总可以衍生些许无端的寂寞,许多年之后的今天,我还记得那份沁凉的旅愁,和同学背靠背坐在流水悠悠的岸堤的石板凳上,两人细说心事的滋味依旧那么清晰逼真入梦来。许多青春的滋味怎可忘却?那等闲的愁,也就这么萦绕着一袖明月,想起雪小禅的一句话:“男人的孤独是剑的孤独,是石的孤独,硬,而且凉。”那么女子的孤独呢?在我的境界里应是这般描述:女人的孤独是水的孤独,是袖的孤独,柔,而且荒。
??一直喜欢水袖流云这个词,那千年的采莲女涉江而过的徐徐回眸,那红袖添香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美丽心怀,因了这词而千娇百媚。女子如花花似梦,这水样的人生,水样的青春,水样的寂寞,无一不似那周庄古戏台上的女子,水袖一挥,台下的我竟魂飞魄散痴了呆了,舍不得移步离去。以为红尘刹那间风烟俱净,偌大的世界只剩了我,孤单的站在舞台上,等待掌声的响起来。才明白,这种世态折腾的心情任是流水般覆顶也依旧是淡淡烟雨淡淡愁。那无力抵达彼岸的心情万般挣扎也是空,也许青春就是一种骨感的薄凉消瘦。
??南朝民歌《西洲曲》里曾写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江南女子的等待与相思总是在水之湄,那种春愁与惆怅也是水一样的,绵绵不绝深情款款。从无锡到杭州,或者从苏州到嘉兴,经过一些村落或小镇,岸边经常有一些二三层高的木结构的楼房,经过岁月的风雨,灰暗,斑驳的色彩直抵你的视线,逼迫你的呼吸,仿佛看见那些幽深的窗口,隐藏过多少期盼,那帘幕的背后,又有多少绿肥红瘦的时光。而每一次我只是一个过客,站在船头,浏览两岸风光,有一种不归的羁旅天涯的愁绪,想起远方等待自己的人。
??于是,不如归去,我的流水般的旅愁,终是原乡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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