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有一些城市排成长队，想要一个一个的去拜访接近。南京并不算靠前，但于我有特别意义，机缘巧合，得以成行。
南京这个地方。历史久，风月浓，血仇深，民生闲，故事多。依照我的习惯，接近一个城市，必先观察它的植被气候，路边的法国梧桐年岁甚久，蔽日参天，粗圆枝干上的斑驳印痕可辨沧桑过往，它的确是古老的。苏州2000多年，余秋雨用了白发来形容它，而南京，我竟无法追溯它的渊源，它曾经被叫做建邺，金陵，建康，天京，种种种种。她不似苏州杭州只风花雪月，与人消遣，她还做了帝都，揽来一份帝王之气，庄重而森严，让人不敢逼视不敢轻慢对待。在吴越这片地方，南京是卓尔不群的，她兼具了大气与婉约，深重与浮华。我并不十分迷恋它，它的气息杂糅浑浊，须得细细检点出自己喜欢的那一些。
譬如，唐人笔下的朱雀桥，乌衣巷，凤凰台，明人口里的昆山调，传奇本，吴娃歌妓的悲欢情事。
两天一夜，下榻的旅馆简陋而破败，却靠近了秦淮河夫子庙这片旧时繁华烟花地，与人结了伴，携手同游秦淮。先是用钞票兑换了颇有古意的银票，买了一些小吃果腹，比如蟹黄小笼包，素烧鹅之类，在露天的桌椅边大吃大喝，与陌生的游人交谈旅途的见闻。
关于秦淮，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八个女子了吧。柳如是，马湘兰，寇白门，顾横波，陈圆圆，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因为一部电视剧知道这段明末旧事，如果没有朝代更迭和国仇家恨这样的时代背景，她们也不过是几个艳名在外的烟花女子，会弹拨歌唱，会泼墨写意，在秦淮河上迎来送往，恣意欢乐。我记得李香君会唱昆曲，身段做功也还不错，她也许不曾料想，自己的故事也会以昆曲的形式传下来，被文人粉饰，被伶人传唱。与人坐了观景的画舫，在阑珊夜色中访寻旧时芳踪丽影。秦淮河水并不清澈，那里面有不少胭脂，泪水，血色，残渣，搅拌在一起，却还能相安无事，波澜不起。
画舫穿过桥洞，渐渐进入秦淮河的中心。水上的舞台无人歌舞，想是过了表演的时间。平时该是有人扮作秦淮上的古代女子，效仿旧时的风俗，娱乐游人吧。
心然有一首唱秦淮的歌，歌词甚好，我不擅长借物抒情什么的，故只在心内暗暗哼唱。
今朝画舫上 风景似旧样
花楼雨榭参差动笙簧 不见故人独徜徉。
旧时景物一样样的自眼前掠过，美人终作灰土，抬头看那清冷月色，却是照古今。
上岸后还与同伴继续穿行夜市，混迹人群，听他们的方言，观察他们的习气，将近十点方才拖着一身倦怠回了各自的住处。一夜安睡，没有乱梦。
在南京的几顿饭倒是潦草，一碗鸭血粉丝，一些当地小吃，一顿KFC，一盆炒饭。
还有一处玄武湖，印象颇深。因为曾远远望见鸡鸣寺的佛塔，心内莫名熟稔，杭州的西湖也配了一座塔，也临了一座寺庙，这其中必有原委。却不料想，早上听到了佛塔失火毁坏的消息，那一眼竟是成了诀别。
对于南京，还有些不知何时积淀起来的情愫，越剧十姐妹里的竺水招，在这里建了云华剧团，今为南京越剧团，她于文革初期自杀，留下女儿小招，女儿长大后，挑着南越的大梁，唱着她留下的剧目。我喜欢竺派的唱法，尾调七度大跳旋转而下，听起来，软糯而清劲，和其他流派比起来，特别一些，也寂寞一些。竺派式微，小招倒是传承了母亲的衣钵，她的眉眼与作风也像水招，我看她的柳毅，总是想起她母亲，唯一不同的是，水招清冷，少有笑意，而小招总是温润端方，眼梢眉角透着暖暖的亲和之气。
南京也是红楼里金陵十二钗的所在，这地方的女子能入得曹公的眼，怕也不简单。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对这座城市有着莫名情结，也许是我暗恋多年的人在这里读书。我不求与他相遇，只求一次相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