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东西,走近了反而会失望。
有些时候,事物本身与温暖的记忆相隔太久,始料不及的支离破碎会让你无法接受,原本保存在心底的一份美好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北方一个沿线小站。有著你童年的记忆。
父亲在铁路经济技术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沿线小站。于是,全家在此落户。铁路分配了日本人建的红砖墙绿窗门灰瓦房。距离车站不远,一排排的,独门独院。五十年代初期。那是很不错的房子了,开间小,举架高。在小站上很惹眼。你在这所房子里只住了5年,可它驻扎在你的心里却是永远。温暖气息的萦绕,那是抹不去的。
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条河。
你甚至不知道它的源头,也不知道它流向了哪里。但,童年的你曾在这条河嬉戏。南面,有大山的浓绿映衬著,深深浅浅,透著清澈,浑厚。岸边有海滩一样的细沙。踩在脚下的绵软几十年都不曾忘记。特别是夏季,切肤的凉爽,回想起来至今还有感觉。水岸之间有茂密的树丛,你和小伙伴在河里捉鱼,还被蚂蝗盯咬过。远处小桥,经常有蛇慢慢爬行,见到草就没影了。这条河,总在你的梦里淙淙赶路。你想它。
还有,干妈。老人们说你特独,给你认的。
干妈心眼好使。脸上有麻子。你饿时,她从家里窗子递给你玉米面饼吃。这场景镶进了你的记忆。干妈领你去另一个小站买粮。在铁路桥上,有热风刮来。一来一去三十多里地。你一个几岁的孩子走了那远的路。没累。如今,这条路你还在走。干妈的影子一直伴著你。
时隔40年。你回到沿线小站。
想是找回当年的感觉。结果,你错了。和母亲来到原来的那个红砖墙绿窗门灰瓦房,那种亲切自不必说,可是心境却被莫名地破坏。一排排的房子显得有些破败。院子里,不是当年的样子,很窄。堆了些木柈子。屋里,一家人正在吃午饭。推开门,只潦草地在门口看了一眼。太老旧了,灰土土的。没有找到家的暖。这房子和房子的主人不认识你们。你和母亲没有进屋。转身的刹那,你想,不该来的。
再去看那条河。一切的美好都被击退。
站在当年的小桥上。一眼望去,哪还有半点记忆中的影子。河床窄窄的水流几近干涸。沙滩不见了,树丛不见了。两面堆满的白色垃圾一直延伸下去,听不到水声。只有呜咽。岸边,堆著杂物。原本开阔的视野,被疮痍与污浊填满。此时,神伤比什么伤害都来得快。你晕了。
去看干妈。更是一把辛酸笼罩。
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干妈不在屋。里里外外看出日子的艰难。母亲每隔一两年都要收拾一些旧衣物给干妈。你想,干妈肯定过好日子了。不嫌弃才怪。哪想,会是这样。见到瘦弱的干妈,你就想哭。带去的东西有限,只好又给扔下点钱。火车站上分别的一刻,你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哽咽著说不出话,你与干妈相拥而泣。告诉母亲,回家就准备些东西,给干妈捎去。没想到,这竟是最后永别。那种痛任什么都无法平复。
不能再去回眸。小站上的一幕一幕。
落差将记忆敲打得千疮百孔。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惭愧不已。如果知道这样,如果……没有如果。幸亏还有美好的记忆。今生,不想再去找回。让记忆定格。岁月的东西,就让它沉在那里。或者,灰飞烟灭。让它走远……
这样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