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这样一个生在平原的人来说,一马平川的一览无余实在少了几分惊险神秘,私下里便无不对那些高山峻岭充满热爱与向往。尽管在断断续续的旅途行走中,也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过不同体态的名山秀川,领略到大自然高深莫测的鬼斧神工。但此番恩施大峡谷之行,我们一行人还是受到了不同于往日出游的善意提醒。
在前往大峡谷的头一天晚上,导游小姐就初步介绍了景区概况:大峡谷由三座山连成,长约八公里,最高峰海拔三千多米,爬完全程须四至五小时。而且一路大多是断崖绝壁,可谓险象环生,步步惊心。若中途感觉体力不支也只能原地稍作休息后再继前行,因为目的地即为景区出口处,而中途也没有其它捷径可以先行下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番行程考验着一个人的意志、毅力,还有体魄素质。
所以,为免出现意外情况,导游一再提醒大家根据自己的身体素质量力而行。一番话说得我心里也顿时没了底,主要在这之前不曾有过类似经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安全无恙地走完全程?想打退堂鼓吧,又觉得大老远来一趟,不亲历终究是个遗憾。矛盾片刻,还是决定随大家一起上山,当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和对自己勇气的一种挑战。很多事情如果不试,恐怕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
一进景区,仰头一望,傍着山峰盘旋而上的狭窄石径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和色彩缤纷的身影,堪为壮观。当我们随着人流一步步拾级而上,极目向更远处望去,蜿蜒蛇行的山道上只有越来越模糊的人影在慢慢蠕动,仿佛一条神龙不见头来亦不见尾。时令正是早春二月,山中也不见春来早,倒是料峭寒意不减,空中又飘起细碎的雪粒。先前刚刚上山时的振奋已被渐渐加重的劳累和疲惫所悄悄磨蚀,我开始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腿脚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迈不开步子。
越往里走,那些山越发变得锐气起来,直惹得游客阵阵惊叫。仿如刀劈斧斫一般,一律的孤峰峭壁,直插云宵。就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孤者,不言不语,只以烈烈嶙峋的风骨回应着世人的惊扰与探究。再看脚下的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花容失色。我们正走在近乎垂直的崖道上,勾颈顾盼,栈栏两边皆是望不见底的深壑幽谷。
因为大峡谷里气温偏低,又逢雪天路滑,更加之当天管理不善,游客数量远远超出景区日接待能力,已造成拥挤堵塞的安全隐患。有工作人员在此最险峻地段维护秩序疏通游客,使得我们被迫停下急于赶路的匆匆脚步。就在我因为精疲力竭兼饥寒交迫而忍不住嘟哝抱怨的时候,无意间一扭头,竟于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她。
如果仅仅只是注意到她朴素的衣着和平淡的面容,你会觉得她不过就是那种走在大街上瞬间便会被人群所淹没的一个极其普通的人。可如果你的目光还能继续下移,你会如我一样,惊诧于她的双腋下夹着拐杖,右大腿的三分之一处便被裤管挽了个结。就是这个结,挽住了她此前自由行走的人生,并将她此后的人生变得与众不同。更使得她在我们这一群游客当中显得是那么地特立独行,因为在这天寒地冻的山道上,她是一只脚在行走。
人群中也有很多人发现了她,有人很小声地说:“看,人家还是个残疾人呢。”亦有人低声感叹“天哪,真是不简单。”人群又慢慢地向更前方行进了,老公依然不离不弃地陪在我身旁,上坡的时候拉我一把,下坡的时候搀我一路。尽管我每走一步,越来越感觉到双腿战栗力不从心,但我已不再喋喋抱怨。我的眼前始终晃动着一只脚的行走,还有两只拐杖富有节奏的笃笃声,每一声都饱蕴着穿透岩石的力量。
一只脚的行走,在这之前我不曾见过也未敢想像。在这之后,我愿意相信,不管我们所要走的路有多么崎岖坎坷,或者看似有多么艰难困苦,其实,没有什么不可以做到。就像在未踏进大峡谷之前,我也曾犹疑不决,怀疑自己没有勇气和信心走完全程。但事实上,我胜利的微笑被永远地定格在相机里。
下山后,回望暮色中那历经千百年风雨侵蚀仍巍然屹立的峭峰巨岩,那冷峻的神情里分明深藏着一种阅尽人世沧桑的智慧。它不露声色地见证着一拨又一拨的挑战者和征服者,有我、有他,更有那坚韧而顽强的一只脚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