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鸣,叫醒了酣睡的清晨。星子赖着不走,闪着夜的光芒,却被仲夏的晨曦渲染。
麦田的浓绿已渐渐褪去,浅黄涂满了五月的末梢,芒芒刺刺里都摇曳着成熟的丰韵。成片的绿荫遮盖了我们童年的城堡,那些树荫下的游戏却依然阳光。
田野里,到处是布谷鸟吟唱的旋律。那个萌动的季节,早已被吟咏得不再矜持,就像晨风里弥漫着村上椿树洒落的馨香,带着一丝丝调皮的苦味和不安分的窃喜。
六月撑开绒花的粉红梦,撑开柔软的小伞,摇曳着遇见的心动。
村庄,被树丛掩映着,像一条大船漂浮在金色麦海里。东风吹起麦浪无数。远远近近的风景,在清晨的光芒里,饱满而明亮。
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缓步攀上自己开垦的几亩梯田,步履蹒跚。两个梳着羊角辫的丫头一蹦一跳从地头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粉红的达梅花。一位满头银发的农妇一边弯腰垵瓜秧,一边拔去旁边的野草,阳光从山坳处照过来,剪出一幅晨曦中劳作的油画。
这个季节,浅白的小野菊、紫红的刺儿菜、娇黄的燕葵仿佛永远开不败;猪耳朵草(车前子)总是耷拉着大耳朵、举着磨砂棒;芨芨草一直摇曳着阴阳相交的多节棍,狗尾草总是翘着毛茸茸的尾巴。路边菜田里还有硕大的南瓜花,大大的五角形里,藏着粗壮的花蕊。
一场雨后,山谷里一片新景象。麦穗上萦绕的轻雾带着淡淡的青白色,舞动的清香,绕过那些曾经的辛苦和叹息,张望丰收的味道。
从小径信步而上,初夏的刺梅已悄悄落下,像一季季往事的飘落。树叶里隐藏的花蒂,又在不经意间膨胀成圆圆的青果。原来,昨日黄花是你褪去的明媚嫁裳,今日的青果,才是你的爱情。
山间,露珠还停在草尖尖上,留住阳光的清澈。斜洒下来的阳光,在亮闪闪的树叶上跳舞。刚出土的玉米苗也被照亮,晶莹剔透。泉边,灰黄色的野兔竖着机警的耳朵,在舔舐甘甜的泉水。
陡坡上的那群黑山羊在欢快地觅食,赶羊的小哥打着呼哨,放牧一个清新的早晨。
这里,布谷鸟的鸣叫不再孤单。熹微中,许许多多的鸟儿,唱着许许多多的旋律。阳光越过树梢,鸟鸣也更加婉转,此唱彼和,短音更长音。
偶尔还有几声犬吠,几声鸡鸣。一座石桥,聆听溪水的潺潺,几缕青烟,散发着人世间最纯正的烟火香。只有绿树丛中掩映着的小径,在大山里安静着享受这一刻曼妙晨光。
还有我,带着一个行走的心,在时光转角处,感受着芒种前的宁静。
等麦芒儿在南风中炸开,抢收抢种的忙碌就随之铺开。村庄也会一天天兴奋起来。那时,农人们每天起早贪黑,割麦、摊场、翻场、碾轧、打场,起场、扬场,晾晒……一刻也不停息。镰刀、碌碡、木锨、木杈、铁叉、杆子,这些钩钩叉叉的都要安置妥当。水瓮、筲桶、苫布、席子、麻绳也都要一一备好。还有外来的铁匠,在某一天的黄昏就风尘仆仆地住到村里,安炉烧火,打造农具。
这个时节,到处是麦香,带着一片金黄,弥漫在田野和村庄。房后空地上的馒头花,一节一节开出粉红色的花朵,喜盈盈的招人喜欢。我家院里北墙根儿两棵杏树上的杏子,也会丰满起来,跟麦子一起成熟变黄。
五月的南风,拂去田野里薄薄的轻雾,这时的仲夏,有一场雨也是一场催熟的雨。
茫茫的麦海上,闪电带着欣喜的光芒穿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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