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婺源,黄山,宏村
有花可开
三月的晨曦越过地平线,窗外变得明亮,城市才苏醒。
自己坐在一段旅程留下的安静之中,对过去的数日仍是十分忆念。那片隔着山和水的土地,前往时,我们是陌生人,离开时,我们已与之相熟。因而此刻如同遥远的故知了。我应该记取那座小城,绿深处的村落,世外的山谷,清寂的古镇谜一样的山,以及从无来人探知的路,还应该说一说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新花的露水落在身上,早春的夜雨敲打着窗,或可喜的阳光越过马头墙……
这一切,终于都是这春分晨光里的回忆了。在他,这回忆凝固了一段路途的结束和另一段路途的开始。在我,它是永远的安静的守望。自然,“永远只存在于心灵中间,向现实的人生去要求必是奢望”。可是我愿意认为,时光的生命在于那守望里。一段过去的用心的旅程,决不会化为乌有,而是使守望的人“永远拥有一座幽静的花亭”,在一定的日期,有花可开。
夜的小城
“只因一阵向往的心,一个可爱的旅伴,便启程南下了。”
从舷窗俯瞰机场的时候,夜幕正浓,星星点点微弱的光,离得遥远,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静着看着,不必想什么。这座城,我从未来过,但他说起一件往事时有提及,所以觉得自己对这里并不是完全生疏的。
在颠簸中平安降落。机场大厅十分清静,乘客很少,接机的人一眼认出了我们,一部相机两个背包,再没有别的同样装束的人。
坐车前往旅店。一路上,夜的街灯把一切变成影子,望不见远处的街道房屋,摇下车窗,很少风,很少尘土。
记忆里,总在夜深时走进一个异乡。如同英国,如同上海,如同西藏的鲁朗。所以此刻两个人站在老街的时候,远远近近已是黯淡了,没有什么灯火。不多的几个行人,似乎和我们一样从远方来。薄雾浮动的夜下,几家在清扫,打烊,关闭木门窗。唯有街角的馄饨店未歇息,门前放着早年间走街串巷的货挑。我们走进去,要了一份夜宵。
透过开着的窗看着外面的房屋,心里心外都有一种安静的行者的幸福。我其实并不急于知道这座城的样子,并不盼着那些店面灯火通明,或有人走出来相迎。我坐在这里,感到冬日里向往着的路途,早春把它带来,已是满足。
再回到旅店夜更深了,念着老街,薄雾,微风,梦……温暖的睡去。
城里的钟声响起时,我已经醒来。推开窗,正对着一座幼稚园,而且不多会儿就听见孩子们的语声了。或她们不知一个异乡的旅人此刻望了又望,正留下关于这窗前的她们的记忆呢。
天气晴朗了一点,前往江湾。两小时的车程中,无处不在的茶树,小片盛开的油菜花,野生而安祥的植被,缭绕的雾,依山的房屋,不只是惹人侧目,而且让人想去探望一次。开车的师傅乐于与他攀谈,虽从未到过北京,却不缺乏各样的知识,说起城市的大小,说起汽车和自行车的生活,说起自己无奈关闭的生意,又说这里一年一季的花开,油菜花后,续着杜鹃,一株一株漫山盛开,赋予这土地自然之美与细腻情怀。他这样投入说着的时候,我们已跨越交界,从安徽到了江西。
绿深处的江岭
阳光一时比一时耀目,夜晚的阴冷之感大半消逝了。我们正走在长长的田垄间,一路向上。泉水顺山势而下,清脆可听,更使江岭的午后显得安静。
人们记得江岭,是喜爱它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却不知这早春微迟花未全开的万亩梯田,碧绿广阔错落着,也是难以想象的美。两个人不住回首的目光里,总有情不自禁的惊叹。走在这样的地方,步子是随意的,而且有多远可以走多远,如同卸下了出行时想要放下的所有背负。
停在尽头的高处,是一座自然的观景台,两棵久生的香樟树,长木椅,夕阳正好。我们静坐,望着那接天连地的层叠平旷,可以看得很久。而且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望向远处,仿佛扬帆出海一般,念起念落的心瞬间平静了。我觉得愉快,因为我的记忆里从此有了这样一片恢宏安静的梯田。
近黄昏,落脚在岭上一户人家。旺季未到,除了我们,尚无别的住客。屋顶上晾晒着被子,天窗照亮了屋里的过道,有微风。在微风里,我们端着热茶,探望依山而生的竹海和马头墙上的堆瓦,猜想着这里的生活。墙壁上各种的留念合影告诉我,再过些时日,这家人又将过起迎来送往的日子了。
念着油菜花,又前往田间。白的紫的微花开了满垄,暮霭之下,乡野特有的恬静让人着迷。
走一段上坡路,不经意间,一小片盛开的油菜花与我们迎面,有寻常农户的寻常夫妇从中走过。几秒钟的相视里,我分享了他们悄然的生活,仿佛看到一日又一日,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他们出门,入田,鲜知世事,心地简单,如此安顿自己。
我们尽力走向远处,远处有暮色接着炊烟,房屋接着土地。直到天晚,从田间退回到村子里。在一条窄得不能更窄的过道,看到这里的小卖店,向背小孩的妇人买了一壶米酒,一碗方便面,她打开店里的小灯,暗淡的灯光更加重了它的简陋之感。
然后,夜降临了。在一日的徒步之后我开始感到有些乏力。不间断的空调虽把不大的房间吹得很暖,但山间的阴冷,似乎难以驱散。房东想得周到,问我们要不要一个火桶,说这里的人年年冬季靠它取暖。我们感谢他,没添麻烦。吃过饭,我歇在屋里,他下楼与找房东攀谈去了,而且聊了很久。他们聊的是这客栈的缘起,怎样的人来过,又有着怎样的交往,以及引以为荣的种种。
这样默默地听着他转述,夜就深了。他依旧悉心,帮我烧了热水,好让我温暖地睡去。
醒来时,天还未亮。自己站上屋顶,看着太阳逐渐越过山巅,然后天地之间亮了,一缕光落上马头墙,雾气变得柔和,随着炊烟一起摇摆。
半点钟之后,我已随他走在纵横的老屋窄巷间了。
世界越来越喧嚣,这里依旧安静着。所望之处,是流水,青苔,高墙,劳作的男女,老人,还有来来往往放养的家禽。我们还秘密地对一间棚屋和尘封的灶台望了一回,它如此破旧,使人担心日后的雨天它会不会倾塌下去?然而墙角仍然堆着柴火,而且屋外透进的光使它看上去仍未失去里面的温度,一定有人曾在这里快乐的安居吧。
与我们擦肩的那些老人,像是早已习惯了异乡的旅人穿梭在他们生活中间,他们的眼神是淡然的,他们脸上有了皱纹,说话时语声响亮,我觉得有许多生活的故事在他们身上。我的视线记录了他们,他的镜头记录了我。
阳光接连着炊烟,我们向天空望了一望,觉得是赶路的时候了。告别时,房东出门相送,说什么时候我们愿意再来,他们一定高兴。
离开江岭,看着一路山水,前往其他古村。然而那里游人熙攘,美的清寂被打破了,只留给我清浅的片段的记忆,有千年古樟,有老人和杨梅树,有油菜花。那一路,江岭的影子久久依傍着我。
清寂的思溪
暖意逐渐退去的时候,看到思口镇。
念着翌日一早前往思溪,就近在路边一家旅店住下,条件有限,房间冷而旧。窗子对着一户人家的院落,有些杂乱像是无人居住,但又听得见家禽鸣叫。目光向上,望得见不远处错落的马头墙。
因为有夕阳,我们又走出旅店,穿过一座桥,一片竹林,漫步在涟漪轻荡的河岸,水面尽洒余晖,好像这平凡的小镇却也藏着我们所不知的美。岸边有说笑着的妇人,她们对着流水,洗各自的衣服,如同没有什么能与她们宁静的生活相提并论。近处的山中炊烟升起,他上前问路,她们中的一个为我们指路时,另一个说天晚了,到不了那座山。我们有些犹豫,但还是向高处去了。然而行至一半就不见了路,只好返回,一面看着夕阳从芦苇地落下去,灯火微明。
在旅店吃过简单的晚饭,回到房间。夜的寒冷几乎有些彻骨,不得不和衣而睡,似乎始终是半醒着。路途中经受着的不易,回味起来,有忍耐,有补偿。
翌日的清晨是灰白色的。满天是淡淡的雾,也有太阳,在雾的深处。
徒步前往思溪。沿途的地平线上是四季很少变更的山,一座又一座,永远看不完。泉水也不断。
走在思溪的时候,阳光正像雨一样倾洒,地上总有影子的画图,空气格外温暖。从一个村落到一个村落,每一座有生涯年代的祖宅,每一个或深或浅或圆或透的雕饰,每一堵爬满藤蔓的白墙,看在眼里的或许不会都记得。悠悠岁月之下有些被疏淡,有些不曾被遗忘。但在那里,年老的住户之间日复一日的往来未曾断过。他们坐在落着阳光的石板上,沉默,闲谈,又沉默。
那些废弃的老宅,也不是生气全无的。总有一两丛花从断墙间生出来,朝天怒放,它们那样地隐秘,使人不容易注意,总是他说你看,我才仰起头尝受这惊喜。我在镜头里从每一个角度看它们都美。它们清寂地盛开,清寂地变老,眷顾每一个过客,无所谓被记得。
我们又走入旧时闺中之人的小楼,在那句“林亭以外初无事,山水之间大有人”的对联之前凝望,这闺中之人必有一颗从容的心,不牵挂,不追逐,过着自在安定的生活。不多的摄影者守望着桥头或盛开的油菜花,等待光线,等待应景的过路人,也许偶然地,我们会走进彼此的镜头。
隔水望见一家酒坊,到那里吃了午饭,就着青梅酒。游人极其稀疏,桥头坐着消磨时光的老人,岸边有劳作的女人,她们挑水,洗衣,担柴,正像一个寻常的春日午后。或他们知道面对生活人们的各样选择,他们也相信幸福是四季里的平安。
一切都沉浸在阳光中。我遮挡着日晒的时候,他俯身帮我紧了紧鞋带,然后走在前面带路。我走在他身后的日影里,看阳光中他的背影,忽觉又是美好的少年时了,我不禁想,我们的旅程连同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到最后,遇见怎样的风景不算什么,伴着彼此走过这一路,这一生,已是真爱。
阳光消逝之前,我们踏上新的相会的路。
路尽头的石城
在微雨的黄昏抵达石城。对于这里,我们原本没有期待。
前往的山路迂回盘绕,伴着我们的是错综的群山,和雾气中的峡谷,因为雨,途中一小处塌方,使我有些望而却步,像是迷失在不可知的地方,几乎想要折返。幸而他那样坚定不曾有一丝犹疑,说着第一位走进这里发现石城的旅人时,车子就到了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山谷之中,如同建立在任何一张地图之外的,便是石城。我走下车望向它的瞬间,忽然觉到冥冥之中注定的相逢,仿佛它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人们说石城的秋冬最美,那时每到清晨,水气从地面升起,阳光从高空穿射,枫树正红,炊烟正起,粉墙黛瓦正柔和,如仙镜。所以眼下,这里的淡季,只有我们两个异乡的人,住店大多停止了经营,那些房屋门敞开着,找不到主人。
司机好心,帮我们安排在一户人家,屋前有几棵古树,房间干净,被子带着泉水味。
我歇脚安顿的时候,他照旧去找房东攀谈了。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愿意花些时间与人交流,探望未知。他是活泼的,勇敢的。
天色未暗,我们带着相机前往后山,不多会儿,便登上可以俯瞰村落的一座平台。站立在那儿,一时没有了语言,只是望了又望,朝着每一个方向。那高低参差重重房屋中的人一定不知,这暮霭炊烟的画面如何让远道而来的异乡人沉醉,如何让我们生出无数的希望和幻想,觉得这里的这一日是为我们而存在。
枫树仍然是红的,我仰望着它们,想起“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这样望着,天就晚了。我们回到房间。房东做了汤面,而且足够四五人份,许是心地热情的缘故吧。我们吃得很暖很饱,放松地睡去,迎来一个雨的清晨。
睁开眼睛隔窗而望,天空是淡静的,正像一个人默想的神色。迎着雨,我们走出黎明的窄巷。寻着路灯,踏着青石板,走到山的更深处,偶然走上一条路通往更高处。一面走,一面不绝地传来鸟鸣,它是偶来还是久居这山林,我们不知,但确知那奇特的叫声中有它心底的守望,有三月,有石城的雨,和雨中人。
撑着伞,小心翼翼,攀上山顶最高的岩石。在那儿,我们止步,呼吸,远眺,村落入于云雾,像是一个美的静物。我们不禁作起了描画,幻想择此地终老,守一份执子之手的爱,必是永远不会叹息的。我说我愿意长久地住下来,过我沉静的翻译生活,守着迷蒙的清晨和黄昏的霞光,探望这里的人怎样生活,怎样相爱,怎样老去,又怎样在苍颜之时有一颗纯朴明静的心。
然而我们没有久留,也没有多待哪怕一日。因为时间,路途,交通,天气种种缘故,我们不得不匆匆收拾行囊,匆匆告别,无法顾及房东真挚好客的挽留,只留下一声别语。
坐在离开的车上,伴着我们的依然是错综的群山,雾气中的峡谷,和没有烦扰的心。那司机向我们津津乐道着石城的雪,而我则珍视着这一日之缘,想着再来的那天会是什么时候,是否还有一样宁静的山谷和一样诗意的生活……
谜一样的黄山
雨止息的时候,我停在一株开着白花的树前,对它凝视,繁密的花带着雨滴,告以人早春的消息。从那儿,我们步入黄山。
浩瀚流转的雾,把整座山化作一个没有谜底的谜,一时间不知迈向何处。人随着风亦随着心律,在一种无数无尽无量无边里,默然无语。
一切都显示出灰白的颜色,只留下我们兀自寻觅,眺望,祈祷。是不是雨中的福气?因为在一个瞬间,突然有阳光从云层与云层之间散发出来,使我们望见了山间雄壮的云海,得以“尝受这遇见奇迹一样的惊讶”。而我想细细去看时,更高处的云层威严地挡住了视线。阳光隐没了。雨,取回了它的眷顾。那瞬间却是可感谢的。
望不见远处的景致,但心底知道那里不是空无一物的。风把雾珠吹得漫天散落,虽没有下雨也像下雨,拂在脸上如同湿凉的绸缎,但不觉得冷,也不想撑伞去遮挡。让它们直抵人心吧,那些新生枝芽上落下的雾珠,或有着安静的力量,悄然改变人的极限,使人忍耐和镇定。
我们走得那么缓慢。一路往上,总能听见风在松枝上带出的沙沙声。而且仿佛走进了松的画卷,雾是那留白。那些坚韧的松树,它们优雅地生长在这里,不曾随波逐流。我原会继续祈祷云开雾散,若不是对这画卷看得入迷。
沿着石阶,不断地有挑夫与我们擦肩。他们坚定的脚步,使山的陡险黯然失色了。勤苦的他们不会在意雨打湿了汗衫或水浸没了鞋子,只在累的时候,停下脚步,歇息片刻。他们正和两旁的松树一样,都长久经历过风雨。有一个挑夫,显得体力不支,我们递给他巧克力。然后看着他继续负重向上。
拂面的风雨里,终于登上光明顶。与我们同在这风雨中的,还有老人和小孩。身边的登山人,他们因遗憾而叹息,说这里的雨下起来变幻无常,看不到晴日的景点,饱尝拾阶而上的辛苦。这辛苦,我自然感同身受,然而我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这座山,我们登了两次,一次在心底,满怀憧憬无知无畏;一次在脚下,守着心中的安然,走风雨中的路,心底涌起力量。是雨是晴,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一路下山的时候,脚步变得安静,心里没有了怨尤或扰乱。一些途中完全没有别的语声,仿佛整座的山中只剩下他和我。幽静之中,除了雨响,还有自己的心跳伴着我们。时间不是悠忽而过,而是一点一滴可知可感地走过。
自然,我不曾想过会在一个风雨天走过黄山,然而我们究竟随着雨走来,它引着我们登上这无与伦比的山。我此刻的心比那时更为感谢,因为回望里,默然的松,雾,山的轮廓和雨中响亮的足迹对着我,使我觉到旅行或许是需要某种风雨的,风雨有时是有益的,而且是美好的,这体悟无法用文字去诠释。我们走过,山知道。
安静的宏村
我总在寻找。在守望。一个安静的去处,不必说话,已明白其中美好。
于是在雨停息的午后我们来到宏村,一切都安安静静。
月沼是静的,即使深处泉水流动。房屋的倒影静息在水面,正像淡然延续的似水流年。我伫立着,透过镜头记录一片马头墙的时候,一条金红的鱼跃出水面,空中的一瞬恰好让他看到。该是什么样的画面,我难以想象。
走在南湖边,也是静的。无论停下脚步凝视画桥下的水光,还是走着望向岸边洗衣的妇人,都有一种宁静之感,如同走在自己日复一日的步道上。自然,山环水绕久远的粉墙黛瓦是美的,但是那随时间而来且不曾更改的日常,在此刻,是更加美的。
相遇,是静的。曲折幽深的青石路,引着我们步入岁月留驻的古宅,前庭,后堂,天井,门窗,连同屋中年久未朽的竹篮,以及虽没有光辉仍守着一个黑暗角落的油灯,还有墙角新生的花和草叶,都是无声的致语。我们又去后山探望尽头的古树和水的源头,那隐秘的无人的路有庙宇一样的寂静。在这里生活的老人总是沉默着,常常避开镜头,我无法记录他们的影像,也无法说出他们的心思,但目光的相遇中,没有一点不安。
语声,是静的。晚饭的时候,房东坐在一旁闲谈。他是我们同辈的人,经历过离开故乡去往城市,又离开城市回到故乡,守护这老宅里的家业。现在他是平安的,他的家人也是平安的,而且衣食充盈。我们说着话的时候,下雨了,水气漫地而起,哪里都是湿的,但不觉得阴冷,温暖着我们的是萍水相逢彼此无碍的语声。
夜,更是静的。守着一扇窗,听屋外雨声不绝,若不是雨,相信“极微弱的落花声也听得到”。但那雨声并不显得不安静,雨落入月沼,恰有一些静谧的气息轻轻流溢了出来。
到了清晨,依然是静的。醒来时,曙光为多雨的早春带来一丝暖色。水面上有更明净的白墙灰瓦。洗菜的妇人,觅食的白鸭带起连绵水波。再度走过南湖,最爱的还是随处可见的漫不经心的安宁,而且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时间是不存在的。
即便道别时,也是静的。离开前,坐在门口石台上吃早饭,一面看着宏村的山,水,高高低低的房屋,于阳光里,化入岁月的又一日。我格外凝望了月沼,祈祷它年久不变,祈祷它永远不会失去旧日的光辉。然后,房东送我们去往车站,走了一条节约时间的小路。然后,我们与他说了再见,与宏村说了再见,没有更多语言,流连之间,他说,也许冬季会重逢。如此,心静如水地踏上前路……
路途,守望
这一路,我们是安静的行者。脚步带得更远,心,带得更近。
现在,我们离开了,不能在清晨的月沼边多散会儿步,不能在绿深处的江岭多徘徊一会儿,不能在早春的石城多吸一口山谷的空气。但或许正因如此,这一段旅程,从此成为心系之地,从此再不能忘记。
离开是真实的,路途已成往事,留给时光去回味。内心深处,我们知道无论怎样的一路,回眸终只是风轻云谈,心无增减。离开不过是,两个人再度启程了。
似水流年中,路途才是我们的一切,它使人在漫长的跋涉之后终于相信,“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在路途之间,在守望之间,我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