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居然有布谷鸟的啼叫。区别于闹铃的尖利枯燥周扒皮似的催促。遥远而空灵。心与身在那一刻同时醒来,一改往日的疲乏倦怠,竟是轻盈。
迫不及待地拉开窗帘。清晨耀眼的白光,随着窗帘拉开的声音,瞬间抖落了满屋满眼。
昨夜下过一场断续斑驳的雨,风从刚刚开启的窗户里灌进来,混杂了泥土的潮湿、草木香,穿过长发,在发梢流连。
远远的,再有几声悠长的鸟鸣。
有麻雀在窗外空调机箱上跳跃。是不怕人的,小而黑的眼珠儿溜溜地打量。侧了耳朵,仿若倾听般的,用叽喳的叫声合鸣。
这真是一个轻快的早晨。
满世界的绿,因了这一场暮春薄雨的洗濯,显得干净透彻。天地间的白光,道道反射在鲜嫩的叶片上,有细小轻灵的露珠倏然滚落。
院子里有两株不知名的树,其中一株已达两层楼的高度。细瘦,没有分蘖的笔直向上。在树冠顶上开白色球状毛茸茸的细碎花朵。
站在树下仰头望。任花间零落的阳光温暖地灼烧着眼眶。
轻轻浅浅的香。
不知不觉,春已深。
春花陆续地开得败了。桃、樱、李、迎春,芳香不再。到处都是挨挨挤挤的绿。这一场轻薄的雨后,连最后开放的一株梨花也将那透彻的白染了满径。翩如落雪。
偏爱梨花。透彻无争的白。便任那一世,你是桃花红,我是梨花白。在尘世的阡陌之外。你绚烂地红,我静默地白。
而时光,总是飞快。
总是轻易便将梨花白的柔软裙边染了黯黯的黄。总是一边慨叹着流年,一边任那光阴从紧握手掌无声无息地匆匆溜走。年华只是一捧握不住的流沙。
直至掌心空空。
直至,梨花白裙在烟火尘世中央被揉搓、炙烤,软沓成一声叹息。
时间进入五月半,窗台上旁人侍弄的一盆栀子花,胀鼓鼓的花苞日日舒展,呈现出清晰如骨的脉络。有暗暗的香,清雅,自鼻端侵入,带有蚀心彻骨的深重力道。在伏案的间隙抬起头来,那隐隐萦绕的暗香,入脑、入髓。
我曾经悉心照料过一盆栀子,却终是有叶无花。至此,抱了敬畏之心。
许是因了那一首两首青春图腾般美好忧伤的歌子,这花总与流年暗暗相关。
那夜晚归,鞋跟一声两声地叩着红砖小径。暮春的夜,微凉。彼时月半,圆月沉甸甸,仿佛便悬挂在电线杆上,圆润柔和的光,不屑与路灯争辉。在这光芒的笼罩下,一切的孤单辛苦被月色蒸腾,只留下了暖。红色的方砖小径上留有樱花梨花纷繁落英,脆弱单薄。玉殒香消。
是谁家店铺里传来的歌声,温暖透彻的,抵达心脏。是女子和女子的作陪,细细轻轻地诉说。诉说着每个女子在成为女子之前,都会在岁月的深处遗失一个自己。只是那个弱小孤单的自己叫女孩。然后一路前行,成长、蜕变,一路上,依然相信爱,依然有着美好如栀子的心怀。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这样美好的句子,它们另有一个名字,叫青春。仿若青春的图腾,在生命里刻上极深的烙印。在想念里回甘。
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善待那些青春。许多年后,它成为喧攘流年里唯一清澈的溪流,用来濯洗被生活磨折得毛糙的心脏,使其珠圆玉润。
那些青春流年,染了一瓣梨花的白,一袭栀子的香,乘了月色,在那个如白昼般明亮的夜里,突如其来地跳将出来,徒惹了一兜满满的湿冷的泪。恣意纵横。
在那个寂静的夜里,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