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西施,那个捧心的女子。
十六岁的她,和苎萝村女孩子们在溪边浣纱,和所有豆蔻年华的女孩一样,西施单纯地快乐着。只是,她有着如荷花一般的美貌。
这天生的美貌,终于使她成为越王复仇的利剑。她被范蠡以百金购去,习礼三年,学习欢娱男人的内容,终极目的是要让越王的对手吴王受辱,令他的臣民受辱。
可以想象,西施初见范蠡时那种无以言明的惊喜与羞涩。那可是她的初恋啊,烈如火又清如水的甜蜜。不是才女也不是贵胄之后的乡间少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就要被这个一见钟情男人送到吴国,然后以国家的名义,以身许国去伺候另一个王国的君主。是这个国家的君主给她选择了这样的命运。
她顺从地上路了。据说路上用了三年时间,所以留下了许多供后人凭吊颂扬的痕迹。历史是无声的。无论是一笔带过的史书,还是后人津津乐道的传奇,都没有提到过西施当时的心情。她的惶恐,她的痛苦,从未引起过人们的注意。千百年来,人们称道的仅仅是她的美丽。她被当作一件礼物,拿去与敌人作暂时的妥协,去承担男人们无能承担的责任,并美之名曰:爱国。
吴终为越所灭。于是,西施成为越国的功臣,吴国的祸水。故乡盈盈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苎萝村的溪水依然那样清澈。然而,她无缘见到了。归国之始,西施就被越夫人作为“亡国之物”沉江了。
她该想到自己的结局。当男人们无能到可以尝对手的便溺,无能到让一介女子去承担复国的责任时,这个世界对女人的毁灭已经呈现在目了,“红颜祸水”只是男人们的借口。更为可悲的却是,令西施“沉江”的竟然是一位女性。是国家负了她这位功臣,令她的人格大受玷污。“沉江”的刹那,西施在想什么?
也许,她想起了吴王,那个宠她宠到天上去的男人。最起码,他是用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的方式来宠她的。十几年的肌肤相亲,十几年的耳鬓厮磨,又是在举目无亲的陌生国度,就是一块石头也被捂热了,何况一名被国家抛却的女子?被爱也是一个女子最切实的幸福,尤其在佳丽如云的宫廷。可是,眼看着吴王与他的国家一步步走进绝境,她的内心亦时时疚痛着,但她始终沉默着,不忍让吴王知道真相。她知道,要毁灭一个男人的世界是那么轻易又那么残酷的事。有时,她也会想起初恋的那个人——范蠡。而他却是如此遥不可及,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将自己推得远远的。不是他送自己赴吴的吗?不是他告诉她赴吴是报国的荣耀吗?不是他劝告自己要忍辱负重吗?对一个被男人们当做“牺牲”的女人而言。爱着,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
无论怎么看,史书中西施始终沉默着,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不曾留下一个意愿,更不曾控诉过那个时代,痛恨过周身的男人。于是,她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惨白的形象。一个惨白的捧着心的形象,当今竟然还有人去效颦。
不由想起特洛伊战争中的海伦。同样是美丽,同样是女人。为了海伦,阿伽门农的十万希腊大军和特洛伊城的勇士们整整进行了十年的战争。在这里,女人被看重,为了她们可以抛洒所有。在西施,却是将女人做抵押,换取土地、地位、财富、权力。
宁愿相信那个传说,西施与陶朱公范蠡泛波江湖,在余生中寄情山水,享受爱情。只是,鉴于范蠡在灭吴过程中的表现,连这样的传说都令人觉得虚幻。承担了男人们过失的西施,怎么能走进历史呢?
她能活在世人们的心里,不是因为美丽,也不是因为爱国。而仅仅因为,她是个一个女人。也许,西施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是一个远古社会文明发展的利用工具, 但也充分提现了,当时的必要性和古人智慧的结合, 现在才给今人留下了“羞月闭花之貌。 沉鱼落雁之容”,这样精彩绝伦词句, 也是一种人类情感对女人最高的赞美和致敬。
当今,后人们却对西施说:“西施,你是精彩的, 你是绝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