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梅岭,花香依旧。
当一阵清寒的风,从古道上穿肠而过,我在一枝唐朝的花下,嗅到了从远古里溢出的淡淡梅香,而这香味之前已在梅岭上浓郁了很多年。顺着蜿蜒的古道,踩着青石板的光滑,重复着前人的足印,沿着两千年的诗行,我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刻我重上梅岭的感觉。
江南稍稍的寒意被友友的热情浓浓包围着,古道两旁,梅树拥簇,沁人的花香弥漫空中,蜂至的人群,欢快的笑语,摄影爱好者长枪短炮的云集,似乎在复制着千年前古道的繁华。沾雨的腊梅在枝头迎风招展,摇曳绽放。残碑碎石,孤坟古庙在丛林深处,还依稀可见,只是他年的岁月,早已物是人非。
徘徊在驿站的门口,突然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一个作者曾用“徜徉”来描述他登梅岭的感觉,那时我就对这个人莫名的膜拜,这样的形容,我想可能只有真正读懂梅岭厚重历史的人才会运用的如此贴切,只“徜徉”一词就涵盖了梅岭千百年来南北两种文化融会贯通所潜藏的底蕴。
沿着蜿蜒的古道,拾级而上,一处卖豆腐花的亭里坐满了行人,歇脚的,有喝茶的,还有卖字画的,更有一群和我们一样想尝一碗这岭南豆腐花的香,女儿虽是带足了愿望,只是烟火还在,豆腐花已卖完,那些茶客在高声哗语,茶雾中又想起这千年古道演绎的“长亭短亭任驻足,十里五里供停骖,蚁施鱼贯百货集,肩摩踵接行人担”的景象。
一弯苍老的驿道,承载着千百载的步履匆匆。在梅岭,任何一个楼台亭榭,任何一处弯角土坡里都藏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友友是大庾岭上赋诗人,从小就在古道上行走,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他讲“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中陆凯和朋友的深厚友情;
讲文天祥被捕入狱所写的“饥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中坚贞不屈的高尚气节;
讲“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里深藏着盛唐左拾遗张九龄的一段至深的情感,讲他对那个巧笑倩兮盈盈含笑女子的思念。讲他在梅岭开道遇阻时,是这样一个小女子以六甲之身染血身祭梅关,赶走了妖魔,成就了千年古道,留下了半山道旁至今香火鼎盛的的“夫人庙”.........
讲那位“爱踏春阳”的杜丽娘,为感梦书生折柳,竟然情伤,与柳梦梅演绎出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讲汤显祖踱上梅岭石阶,十分感慨,挥手所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讲苏东坡的“梅花开尽百花开,过尽行人君不来”;
讲道源书院和周敦颐;
讲禅宗六祖惠能;
讲南朝陈的开国皇帝陈霸先;
讲抗倭名将戚继光;
讲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
伫立碑前,“梅岭三章”几个大字下的那首诗,让人荡气回肠。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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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朵盛开在老树躯干上的白梅在镜头里肆意妖娆着,放慢步伐,脱离众人,默默凝望,执手轻摸皲裂的树皮,一种思绪翻滚开来,这段“水上丝绸之路”承载过多少历史的繁华,承载过多少无奈和血泪,即便是这岭上的梅,也是生了死,死了生,生生死死,默默相传,有谁还会记得一朵花的香?
悠悠古道,一晃千年。相信自唐而下,没人知道这重重叠叠的步履深处,隐藏了多少人的前尘后世,这些历史往事化成的一行行千古绝句,从此就让我们这些登岭的人,多了一份吟今怀古之情。
梅是友谊的见证,梅岭归来数日,一直想写点文字表达朋友的热情,只是思想惰,文字拙,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文字以表达心中的感激,只在此一一谢过。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