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又去桃花驿看了桃花。上次去稍早了一点，桃树枝头刚豆蔻含苞，思量着过一周再去，然诸多不料，硬是拖过了两周才去，而此时的桃花显然已熟盛始衰，尽管还保持着灿烂姿态，但偶有风吹草动，就会有片片花瓣抖索着凋零，宛然为泪痕乱了容妆的中年美妇，带有几许来不及掩饰的尴尬。谁都希望在最好的时候遇见，只是现实中，无意或有心，错过总比遇见的多。
去看桃花是一种习惯。这个季节里，一场雨后，草地泛青了；一仗风过，柳条冒绿了。小河水涨了，蛙声喧腾了。樱花、茶花、海棠花赶着趟似的竞相登台，有名的、无名的的花草林木，仿佛事先接到了通知，齐集一起跃跃欲试，都要尽情表演自己最为精彩的节目。前来观赏的人们，似乎受到了某种感染，纷纷梳妆打扮，穿上新制的裙装，向一处汇合，仿佛要去与红肥绿瘦的桃林媲美。
没有一种花木象桃花这样兼具风情与气场。当春雷奏响，当蜜蜂出动，必是桃花闪亮登场的时候，黄得耀眼的大片菜花此刻也只能退而充当配角，十里桃花驿涌起花的潮、花的浪、花的海洋，蔚然成了花的世界。那酡红、妃红、紫红、绛红的桃花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穿行其间，连过耳的风都浸染了嫣红，渗透到肌肤里，令每一次呼吸都鲜艳起来，给人禅悟三生的透明。
清明前后踏青看桃花，除了习惯，于我抑或是一种记忆惯性使然。它还象往年开得那么艳么？不是好奇，年年岁岁花相似，何奇之有？不只是关切，它与我两个世界，关联并不紧密。人之心愿或许是多个复杂欲念的合集，一念之起，竟然轩然大波，若不偿愿，岂能心甘？那寻得一瓢饮的崔护，因想续接前缘，特意故地重游，然而艳遇不再，物是人非，只得将满腹相思柔肠付与短短的七绝《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其实花也不是那花，光阴荏苒，韶华难复，那还在荫蔽情侣亲昵的桃树，无论枝叶，还是花形，都与往昔应不尽同。来看花的人除了衣着变化，又添了白发和皱纹，那轮换抱着婴儿的夫妻想必是去年在花中留影嬉戏的男女。还有那驾车而来，赏花之余，欢快采挖马齿苋、野韭、野芹的都市女郎，虽怀着同样的期盼，烹制出来的未必就是旧时的味道。
人不可能从同一条河流上经过，也不可能看见两支相同的花朵。心存美好记忆，希望重温旧梦的人，大抵要以扫兴而终。感觉由浓而淡实质是心理本性使然，人体对外界刺激的感受始终是一条递减曲线。如果寻春只是寻欢作乐，满足一下感官愉悦，大可不必连年去同一个地方，看同一种风景。我之所以念念不忘，车马劳顿地留连桃花，纯粹是一种习惯。这种习惯不是饥食困眠的本能，也超越了崔护式的宿愿，正如遭遇某些情景都会产生联想，一到特定的季节，已与血液交融一起、渗入到骨髓里的习惯，就会蠢蠢欲动，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地方去燃烧激情，在那片如火如荼的桃花里融化灵魂的渴望。
美好的东西大约寿命都不长，桃花的花期很短，天气晴好仍不足10天，比樱花还短；若遇恶劣风雨，一夜之间桃花便会狼藉满地，全然没有花的仪态。只是我并不全是赏花，所以，眼里的桃花虽有缺憾，无损于心里桃花的美好印象。没有在最好的时候遇见就是错过了么？不，我依然在桃园里陶醉，看落英缤纷，听留鸟啼鸣，享受暖阳的触抚和柔风的拥吻，这些同样能让我到达完美的境界，与之融合成血肉一体！
爱桃花，不只是爱它美丽的绽放，无论花开花谢，多一次温暖的贴近，我身心就多了一份至福的感动和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