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地官来人间的前七天,人们就开始准备迎接了,今天则到了高潮:商铺前成堆的烧纸,黄灿灿如真金。买的人也毫不吝啬,拎了一捆又一捆,还有美酒、佳肴、香烟……
不知是为感谢地官校戒罪福、为人赦免,还是庆贺亲人得以解脱。总之,活着的人,便走上街头十字路口,点燃熊熊的火堆,照亮七月半的夜空。
我什么都没买。作为出嫁二十多年的女儿,我每年在春节、清明节时回娘家,和兄嫂们一起去祭拜父母。中元节、下元节时,娘家的规矩是只有男人去上坟,女人是不去的,尤其是出嫁的女儿。
其实,思念一直都在,缅怀一直都在,早已无需什么节日。
今年的七月十五,是个少有的热天。夜晚的空气中,仍时时有热浪涌来。不知是白天遗留的高温,还是夜晚路口燃烧的思念,让这个夜晚比平时多了些热度。
我站在大街上,看着十字路口一堆堆点燃的烧纸,火光中,我的思绪回到了家乡那片树林。
今年夏季雨水充沛,想必那片树林、那片草地更葱郁了。一如我的思念,总在风雨中繁茂。
真的,好想在这个季节去那片树林看看。父亲走那年是清明节前夕,树还没发芽;母亲走那年是重阳节前,树叶正黄。而每年春节和清明节的时候,北方的树林还未见一丝鲜绿。以至于二十多年来,我每次面对的那抔黄土上,总是衰草哀哀,围绕那抔黄土的几株柳树,也是枯枝摇曳。
而此时,那片树林应该和周围的草地、沙丘一样,是青翠浓郁的。草丛里,偶尔会有小花含笑,偶尔会有蜂蝶围绕,树上偶尔也会有秋虫呢哝。
若此时回去,是否能在万绿丛中读懂一辈子作为普通农民的父母的情怀?我知道父亲是喜欢绿色的,因为年年夏天,除了大田里茂密的玉米,老屋前还有他耕耘的菜畦;我知道母亲也是喜欢绿色的,因为她手中经常摆弄的,除了从父亲种的菜地里采摘的蔬菜,还有她起早贪晚去野地里挖回来、为我们填饱肚子的苣荬菜……
不管怎样,在浓郁的绿色中与父母相见,会更多一些温暖和幸福的,因为我们有太多关于绿色、关于生活、关于生命的话题。
当然,面对今年尚未定局的年景,父母更多的是担忧。因为家乡发生了玉米第三代粘虫,哥哥家有的地块也未能幸免……
其实,他们真的不用担心什么。这些年,他们所有的儿女的日子,都比以前好过多了。有的家庭存的钱,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多。
可是……
不知何时,远处几堆火光渐渐暗淡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烧纸的味道,混合着酒香,淡淡地,消散在夜色里。那些祭拜的人,仿佛卸下了一身债务般,表情轻松地融入了夜色中。
天空中一轮圆月时隐时现,在雾霭般的云里穿梭着。七月十五的月,在视察阴阳两界亲人相会的情景?
它一定看到我独自站在街头,没有点燃一张烧纸——今夜,我只在心里点燃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