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能逃得过遗忘
楼道里。她走向我,并深切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里有经久窖藏的淡淡惊喜。就象张爱玲笔下,那手扶桃花树女子的台词,哦。原来你在这里。隔了那微明微暗的光影寻过去,是与我年纪相仿却并不相熟的女子。
她说,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曾是校友。我记得你。还是旧时的样子。我微笑着迎合,有细小的局促与歉意。在目光的索寻与对峙里,那一段青涩简净的青春还在,而关于这个女子的记忆,却已渺茫而陌生。我知道,她并不是我悉心集取日月经年做下的标记。
有时妈亦是会说起我少年的事,我竟也是大抵忘了的。也只有解嘲似的对她说,那么小的事情,怎么还都记得。。妈就只是笑,我却并未忽略她眉目之间细小的空白与失望。
如此际遇虽尴尬,久了便也习以为常。以为真就是老了。却终归是于人于事的麻木与淡漠。你于时间里渐行渐远,终不过是花朵落尽颓靡成梗概,光阴流转明灭成寂寂忧伤。就象腕上的玉饰,圆润,细腻,静默,只留下简净宁彻的质地。却早已弃了,旧年月里棱角的分明脉落的清晰。。
而岁月不待,这尘世本就纸短情长。而你以之文字,以之记述,不过是想把曾经美好的情节攥在手里,却不得不在过往的时日里慢慢懂得,此生宿命里的悲喜绵长,没有什么能逃得过遗忘。。
光阴深处,那宛若花朵的秘密
她说,十八岁时见到他。是惊鸿一瞥的华美相遇。
他是监考老师。他看她,或许只是惯常的巡视,她却在那目光闪烁的停顿里,看见了悠忽掠过的婉转情意。只一眼,她便砰然心动。他是成年的男子,这一切于他怎会不了然于心。
他不再看她。她记得六月的阳光照进窗子,直白而亮烈。她的心事却有着隐秘动荡的快乐。
他背对她,她当然有机可乘。她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作弊。可是,她没有。那么桃红李白的年纪,她只想留下的,都是清宁洁净的记忆。
她第一个交卷。他回过身,以她专注长久的微笑,并目送她离开。她没有回头。是那一拍即合且长久在记忆里的一见钟情。虚无而唯美。她大学毕业后,曾试图寻他,却也知,内心深处并不能担当那人去楼空的寂寂真象。
她知道,有些什么已然过去。每个人的心底,都注定窖藏一些秘密。这是成长的代价。而一朵花,一个微笑,一记眼神,也许这便是光阴与路途暗转静默的记忆。它且濡染沉实成为你内敛丰盈的源本与质地。且自淡白在那一去不返的光阴里。。
有些故事,不发生也许才是完美的。有些话,不出口也许才是郑重的。有些记忆,淡抹轻描也许才是睿智的。做一株静默在绵细光阴里的花树吧。纵周遭风起云涌,亦能简净疏落,从容安妥。。
花木扶疏,曾被错置的温暖时光
阳台上的花草,并不知道名字。是一眼便识得的蓬勃旺盛。遂取其枝桠,以明净通透的花钵相衬,以清水温和饴养,不多日,它便兹长了繁复细小的根须,且盘根交错,以示它生命力的丰饶与强盛。
并不曾寻见那花朵。只层叠着明透青碧的绿色叶子。叶面上是错落绵延的紫,深的浅的,一圈一圈交相错落映衬。有风轻起,它便弱柳扶风般摇曳着,更添了婀娜妩媚情致,煞是好看。
可慢慢便发现,它终是渐渐失了旧时的明净葱茏,有了孱弱单薄落寞的迹象。摆在客厅也着实煞了风景。好几次都想丢掉,却因相守时日久长终是不忍。
忽就想起阳台上空置久了的花盆。去楼下取来黑土,将几尽落光了叶的花茎从水中取出,深埋进丰沃的壤土。以清水浇灌,几日枯靡之后,竟枝枝展颜了那初时的青葱与明亮。花茎之上,密密匝匝兹长出层叠繁盛细小的桠苞来。且日日如新,更胜了那之前的柳绿与嫣红。
蓦然心惊。原来,它并不是根植于水中的生命。它需以土壤饴养封藏,以之时日和雨露阳光,方得以明耀与芬芳。而你不择其所需,以清水扶持,纵予以全情热烈心意,亦不过是尘烟落尽,暗淡了那一折一折水袖拂过的温暖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