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芬奇绝妙生动的画里,她永远沉稳端庄,温柔高贵,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然而难以察觉的神秘的微笑。
一五零六年,她便是这样微笑着凝望世人。而现在,二零一二年的蒙娜丽莎依旧这样凝望着我。
那么遥远和不辨深意的微笑。她一尘不染地封存在印象里,在时间的大海中悄然行走。
她还在行走。
我喝了一口又浓又热的拿铁。
“你好吗,蒙娜丽莎?”
“你好。”
“坐下来喝杯咖啡吧。”我邀请她。
“好。”
于是,她坐下来和我一起喝咖啡。
一五零六年的蒙娜丽莎,她坐在我对面,我们开始谈论达·芬奇、音乐、以及往昔…
“雨,像什么?”她看着窗外问。
“像撕裂的心在无声的哭泣。”
“你的非现实性有一种悲凉的味道。” 她说。她丰润修长的颈项仿佛漾出了妙不可言的幽香。
然后,蒙娜丽莎陷入沉默,暗示性沉默。我注视着暗示的发展再没说什么。温柔安然的雨仍下得方兴未艾,
我默然望着窗外。不知道这样的雨是否有催眠的魔力,在我专注的盯着它看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
分解开来,缓缓地从现实世界滑下去,滑下去,滑下去……
她说的或许不错,我的非现实性是悲凉的,我想也是软弱的,意识上的软弱,存在本身的软弱。
可我喜欢我的软弱,悲凉或幼稚也喜欢.
我喜欢阳光下闪亮的海洋,初夏的微风,忧伤安静的秋雨,以及寒冬吸入的深冷的空气。
喜欢躺在春天的草地上尽情地仰望天空仰望流云。喜欢走在温暖的阳光里,长发在风中飘逸。
喜欢干净的衣服上太阳的味道,喜欢和亲爱的人一起享用丰盛的美食。喜欢赤脚踩在沙滩上,
喜欢旅行后回家的感觉。喜欢喝着热热的咖啡,坐下来读一本好书。
喜欢被某人、某事、某些情节感动得落泪……
我喜欢我的恐惧,软弱,忧伤,焦虑。我甚至喜欢某些时候被情绪控制的我,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不是
自己。我无法详述所有那些无法解释的感官感受。我喜欢我的喜欢,就像一小片阳光,
一直在我掌心深深、深深、深深地燃烧……
“想什么呢?”她问。
“人生。”我说。
她的唇角洋溢出温文尔雅的淡淡笑意,宛如一小片阳光。
“谢谢你的咖啡。”蒙娜丽莎欠身站起。“再见。”
“再见,蒙娜丽莎。”
一五零六年的蒙娜丽莎消失在我的视野,依旧在形而上学的时光长廊寂无声息地行走不止。
喝多了咖啡容易想入非非吗?也可能是霏霏细雨所使然。我顺着如烟的雨丝飘回现实的翅膀下。
我的咖啡,她的微笑。
我想弄清导致二零一二年六月这个雨中的午后,在建设六马路的这间咖啡店,我与蒙娜丽莎不期而遇的
原委。那里边肯定充满着古老神话般温馨的秘密。
所谓人生即是如此,宛如蒲公英被不期而至的风纷纷扬扬地吹向远方,
我们在偶然的大地上无声无息地徘徊、遇见,无需等待,不必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