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想去,但是老大总觉得我去了就回不来了(小时候去个九寨沟都有高原反应的),哈哈·,所以只能从别个的文字和photo中,感受那个古老的城市了。
旅行,如同一种症候在这个时代比任何时代都爆发出更多的难以捉摸和断定。 ——题星野道夫说,很多感受是需要时间才能真正消化体会的,就像孩提时候看过的风景,会常留脑海。看到这句话,我大舒一口气,批准自己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在拉萨往回的火车上看着茫茫青藏高原竟然憋不出一个字。搭车去拉萨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仿佛时间已经跟我不相干,再也不应该提笔说此事了。但又仿佛很近,近得每一个最小的细节都还历历在目,于是每次书写都在自己都受不了的啰嗦里败不成军。
而现在写,也还是用了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题目,才发现,用情深处,诸如爱、诸如青春张狂、诸如记忆难灭,原来全是些古往今来被说烂了的俗不可耐。
决定要去的时候一个在滇藏线上搭车的女孩子正好被劫财谋杀,眼睛能及之处全部是这样那样的怀疑担心,看得我都快哭了。原先我是这样想的,没有伴我就自己搭过去,谁怕谁啊,不就是蹭车蹭脸皮么,大不了忍饥挨饿睡马路。
但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说没就没了,我实在无法找个理由去安慰自己的夜夜辗转难眠,我倒是不怕谁,可我真的怕死啊。
在豆瓣的穷游小组里盯得眼睛都快发炎了才看到一个西安的男生跟我出行的时间相当,也在找伴,发帖还没有超过3分钟。我瞄了一眼他的帖子和主页,身份:学生,证明应该是安全的;资历:从西安搭车到成都,证明是有经验的;要求:女生,可以降低搭车难度,证明是各有所求的。
好,就这么定了。
我迅速打电话过去,说,要不咱们俩就凑一块儿得了。他说:“啊?你这么快啊,那行吧。”
于是真就这么定了。我根本没想到我真的能拖累着马大爷一路滚到拉萨去。
旅行的意义
其实原先只打算到川西,曾经有个男人最大的牵挂就是川西那片像梦一样美丽的山山水水、蓝天白云。我觉得,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个时候我以为,爱情是一个情节,是一个囊括了全部意义的情节。
但马大爷说,既然去了,为什么不到拉萨呢?我说我全部的财产都只有1200个大洋啊亲,7月份川藏公路又一路塌方堵车,肯定要10天左右才能到吧,我还要吃川藏路上死贵死贵的饭,还要住不死但也挺贵的宿,还要买返程死贵死贵的火车票,哪里够。
马大爷说没事没事,省着点也就够了。事实证明马大爷是对的,我还跟家里人买了200块钱的礼物,依然活蹦乱跳从成都去了拉萨,再从拉萨去了西安,又从西安全胳膊全腿滚回了上海。
才发现,有些事情,重大如爱情,以及任何需要交付他人的理由都不过是借口,是抒情的外衣。根本原因是,我自己,仅仅是我自己,就是想去做这么一件事,义无反顾,热血沸腾。
在八宿的时候遇上一个在那里开店的成都人,问我们怎么往前。我们说:“搭便车,搭不到就走路。”当然,其实也没有哪天是搭不到车的。接着又问我们为什么去拉萨。
“吃饱了撑的。”我叽里咕噜喝着稀饭欢快地回答。后来又有一个警察,对我们这种到处游荡不珍惜生命的行为表示极大鄙视,我依然欢快地这么回答。
其实我说的是真的,要是我连饭都吃不饱我还出去游荡个什么劲儿啊。还有人说:“你们这是很好的锻炼啊,生命就是需要这么去寻找意义!”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屁,我就是来玩的,我觉得很有趣。”
张小砚在《走吧,张小烟》里说,人只分为有趣和无趣两种,我实在不能太赞同了。任何来自外面的事情都不能真正证明一个人的牛逼和洒脱,甚至,谁能确定地告诉我,牛逼和洒脱是什么,看得见摸得着么?
我讨厌那种在城市里憋得慌了受不了了,感觉与自然脱节了,于是就去寻找旅行的拯救的矫情。为什么要这么功利呢?不寻求意义和锻炼就不值得去观望一个那么美丽的地方么?非得因为生离死别了红尘无望了才允许自己好好出去通快地玩一次么?
人是最美丽的风景
搭的第二辆车的三个车主大哥,素未平生,和我们在泸定县城与海螺沟的叉路口分手,瓢泼大雨,其中一个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说:“小妹妹,勇敢往前,但是记住,任何时候往回都不丢人,不要任性。”
后来,有一个女孩在走北线的路上遭遇高反,已经走了两天不甘心往回,纠结着想要死撑到拉萨。我把那句话转赠,一个陌生人所给与的善意关切和通达,有的时候胜过万千繁华。
从川藏路回来,我便一直觉得这条路是一条最美丽最传奇的路,不止风景,更多的是人。两个从宁波一路搭各种大卡车过来的情侣,瘦瘦小小,穿着拖鞋在尘土漫天塌方不断的川藏路上踢踢踏踏往前,悠闲如散步。
和另外三个在路上一遇到的学生在康定搭了两辆大卡车。精瘦的雅安籍司机,一路上放着异常欢快的日文歌,噼里啪啦满口脏话,滔滔不绝地讲他未退伍时在部队里一边打架一边立功,得意地说前面那辆车的司机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因为第二天还要带我们往前走,我们决定五个人请师徒俩一起吃饭,两位大哥千推万阻就是不接受,只和汽车旅馆老板刨着干饭打扑克看电视。
第二天徒弟要凌晨3点起床,被师傅死活拖到四点,我们便在颠簸黑暗中眼皮打架地上路了。才知道,打算3点起床的徒弟有自己的车队,每年在川藏线上挣一百多万。而那个拒不接受任何谢意的退伍老兵,修车时,吸了满口汽油,“啪”地吐出去很远,然后愤懑地甩了句:“妈的,吐出去的都是钱啊!”笑得马大爷差点当场背气。
过了然乌,只能搭到中石油的油罐车。甘肃籍的中年王师傅,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温和平静。路上遭遇堵车,前方车祸。下去一看,就是他们自己车队的司机,油罐车和另一辆大卡车相撞,直直横躺在路中间,一块大石头砸在车头上,车头凹下去全无形状。
我和马大爷看得目瞪口呆,王大哥淡淡一笑,看不出情绪,说:“这条路上常有的事。”然后就赶紧下去协助处理,先把车头砸开,人居然刚刚擦过石头,只伤了腿,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
王大哥跑前跑后和协助交警,安顿受伤司机,打电话联系拖车,疏通车流,处理现场,千头万绪的事,刻不容缓,都是重中之重,淡然有序地处理着,还时不时微笑着朝我们两个在路上临时捡到的包袱说:“要不回车里吧,别淋到了。”末了,带我们到他平时住的地方安顿下,自己又是半夜忙乱。
还有很多人,歪着头要我帮他照相的藏族司机,路都不看,吓得我想冲过去抢方向盘。一个高科技仪器公司的老板,看了我们一眼就让我们上车了。一个不知道连姓名都没有来得及问的车主,嫌我们罗里吧嗦,说包撂在后座上就好,彼时我们的包经过风雨洗礼脏得都被我们自己都嫌弃了。一个拉萨接女儿的援藏干部,放粗犷的藏歌,一路走一路停车,目的是用弹弓打停在电线杆上的斑鸠,可惜一只都没打中。还有很多人很多人······
我看到了什么
回家后妈妈问,你看到了什么嘛,西藏是什么样的嘛?我翻着电脑里花花绿绿的图片张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很久以前,我在一趟空荡荡的公交车上看到拉萨等身长拜信徒的镜头时,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十分丢人。后来在川藏路上真正看到风尘仆仆的藏民时,心里反而平静如常了,嬉笑着自嘲说若不想被别人看,就别老盯着人家看,人家还不是人啊。这让我对自己感到特别抱歉,似乎有点叶公好龙的做作气。
在最后搭的那辆藏族司机的车上,那位藏族司机盯着我和马大爷看,也不笑也不委婉,看得我们俩心里发毛。我们俩低头、转头、呆滞凝视远方,各种变换姿势都阻挡不了司机大哥直勾勾盯到人眼睛里去的目光,所有的藏民都喜欢这么看人。
我终于烦了,转头盯回去,心想看就看,大不了看回来,反正你的脸长得好看,比马大爷好看多了。那个司机见我同样直直盯回去,扑哧就在脸上化出了一个笑容,帅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后来才明白,我为什么说不出我到底看到了什么。经幡是别人看到的,神山是别人看到的,圣湖是别人看到的,我不是信徒,我走我的路而已。至于藏民,他们走他们的路而已。谁也不应该成为被观赏的对象。
我只知道我自己看到的。
过了雅江,被甩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大中午,连绵的高山草场上遍野鲜花,五颜六色铺展到一直看不到的远方,如同一张华美无边的地毯。躺在路边上等车,任高原酷烈的阳光像雨点一样打在皮肤上,微微焦灼的疼,不是皮肤后来起皮得满脸白渣,真的舍不得错过那样直接得毫无顾忌的阳光。
在理塘的时候,住藏民的家庭旅馆,另一个路上搭上的同伴一夜惊醒无觉,说过道里整晚上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骇人惊心。我和马大爷跟不怕睡死过去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地爬起来。
哗啦啦拉开窗帘一看,我的神,眼前漫天白云,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撕裂在半空中,铺天盖地,触手可及,逼人而来。万道阳光呈现出微微紫色,穿过云层密密匝匝倾泻下来,倾泻在一排排整齐的房屋上,大街上,牛马散布的草场上,远方的雪山上,眼力所及范围内的每一寸空气里,壮阔如飞瀑,纤巧如精灵,让人目瞪口呆。
还在林芝那一段看到一条条瀑布像白练一样悬在蓊蓊郁郁的丛林中;在应该是易贡藏布大峡谷里的看到一群一群的蝴蝶在公路上偏偏飞舞,汽车过处,时时有被碾压的蝴蝶翅膀落在泥浆里,让人觉得生命是一件如此哀婉的事情;还看到拉萨河在北京时间九点钟时还有绯红的晚霞照得漫天发红;还看到拉萨的白云飘荡在布达拉宫上面、飘荡在大昭寺上面、飘荡在每一幢美丽的藏宅上面仿佛随时可以带着任何人去往任何地方·······这许多许多,该如何对人说起。
那些朝圣人的西藏,信徒的西藏,沉迷者们的西藏,与我无关,我真的只看到了我看到的。
后记:无论你身处何方,都有土地相伴,那是永恒的相会;无论你身在何地,都有时间相随,那是永恒的离别。相会,离别,殊途同归。——出处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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