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晚了,食堂里没有什么人,饭菜看上去冷冷清清的。零星几个人分开坐在几张桌子前。我看见一个老人,面前守着一盘米饭,米饭上浇着黄色的汤汁,是“咖喱土豆鸡块”,可惜土豆不多,鸡块也不多,老人用筷子按压米饭,像摊煎饼那样将米饭压得扁扁的,以便浸入咖喱的味道。
我盛了米饭,点了糖醋排骨和青菜,一碗香菜豆腐羹,找了一张四周无人的桌子,我想起上一次在食堂吃饭的体验,将米饭一口接一口地送入嘴里,咀嚼蔬菜,停下来夹两块软糯的鱼肉,吃的并不荤腥,但滋味却特别的好。想到这里,我用筷子将米饭压平,盘底有糖醋排骨的汤汁,这时,我突然想到那个老人,自己仿佛和那个老人在吃饭的方式上达成了共识,好像都找到了一种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的方法。我大口送着米饭,喜欢吃食堂里的糖醋排骨,排骨上的肉不多,烧得浓油赤酱,入味且嫩。我直觉自己吃饭的样子不像一个女生,但是觉得过瘾,想起在书中看过的话,人类是唯一可以在享用食物时,不用担心天敌抢夺的动物。
吃着饭,眼角隐约看见老人端着他的盘子,坐到了离我不远的一处座位上,老人为什么要换座位,我不得而知。但过了一会儿,就发现老人朝我这边走来,当感觉到距离贴近,一扭头就看到了老人的脸,他的脸因为岁月而失去了正常的轮廓,下巴向一侧偏斜,皮肤乏力溃散,仿佛一个零件松弛而拉长着脸的机器人,老人指给我看一只红色边框的旧手机,用带着口音的话解释说,手机没有电了,能不能借用一下我的。
大约老人之前就在思忖着,但找不到借手机的人,大约发现我之后,又犹豫着靠近我,考虑再三,才想我提出要求。我帮老人拨了电话号码,因为口音不清,第一次号码拨错了,第二次拨打因为没有信号而等待了一阵,我听着手机,老人站在我的身后,有一段时间,空气是静默的,我们在等待着,就像在耐心期待着什么。第三次拨打,电话终于接通,我将电话递给老人,他转身向一旁走去。
我重新拿起筷子,老人说话的声音像距离一般拉长,远去,我用筷子压着米饭,米饭浸润酱色的汤汁,我捧起盘子将米饭送入口中,又夹起一筷蔬菜,我告诉自己不用回头,不用寻找老人的身影,就算是好奇,也千万不能回头打量,我自己虽然微不足道,但无论如何要用微不足道的自己,来向老人传达一种对岁月的尊敬。
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桌子,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老人的眼中我是一个“饿坏了”的姑娘,香喷喷地大口吃着饭。过了一会儿,老人来还手机,他为打扰我吃饭而抱歉,我说完全不会,接着老人回到座位,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看见,我们吃饭的方式相同,都用筷子压着米饭,端起盘子将浸润了汤汁的饭窸窸窣窣地送入口中。
我吃完了一半的米饭,蔬菜还剩下一些,香菜豆腐羹喝掉了大半碗,汤的表面已经凉了,但是里面全还是温热的,喝到肚子里,仿佛还有热乎乎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