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雨势潦草,像是一段没有结局的挽歌。混沌不堪,眼里不是空洞,是拥挤。行路迟迟之中,常常沾到蜘蛛网,细丝无色。只好一通乱扯,有时一并揪出悬网的小蚊尸、蒲公英絮,或无名残花。有了戒心之后,到能遇网而止,渐渐看懂蜘蛛网的卦图。每一丝一缕看来互不干涉,从不捕获同一只飞蝇,不黏同一片花瓣,却终逃不过同一幅卦旨。我走的巷弄密密如韧丝,在应当行吟的故事里,我不说话。听到我未来的唱词时,才发现我的巷子总在讴歌的锣鼓与痛哭的唢呐之间铺路。这时候,我的嘴巴开始隐隐作痛。
感到有股力量,冲破上颚,磅礴向眼里长去。
现在,人前人后都是雨。年深月久,钝了刀,锈了箭,孤独的驯兽者埋骨于时间的巨浪,永不能修改已出版的人生故事。无言,仅仅是无言,在最困惑的时间里选择孤行,没有理由的惴惴不安,给人巨大的恐惧感。只好把自己浓缩成一行没有前因后果的诗,在闪电交加的路上,温一壶清酒兑着八方苦雨跟逝去的莽撞与体贴干杯。你看到呐,石壁里,青苔成朵成块地翠。我的嘴里与它相映成趣。它们把我的人生黏住,我成了它的寸土。风雨袭来,紧闭双唇,谁也不知道,我的嘴里养着最茂密的青苔,最心痛的青苔裹着最阴晴不定的天气,竟也相安无事。
向往的是萤火。却为了嘴里这口没缘由的青苔长期浸淫在阴郁的大雨之中。潮湿的时间黏着裸足,像肥胖的蚂蝗爬满血气方刚的少年。又不曾贪婪,也不曾奢望。只是这是孤独的世界,无法探险。所有冗长的陈述就像此刻屋外的雨敲打玻璃窗要求对话。而我却在镜子前睥睨我潮湿的长舌。
青苔没有浮夸。它不是华服的侏儒,舔食只为别人的解答。
期望有一天我带上你,一起活在抉择的意义里。仍看得到黑暗里像灯一样的花盏。享有强韧的幸福。现实里时间与空间不够友善,我的草舍不在地上,钥匙藏在文字里。送给你的信扎,任何一封都隐意着我的情绪。看到没,有一幢雕花拱门,里面种着我爱的马蹄莲与薄荷。偶尔是身患小恙就寄几声咳嗽予你,偶尔是把夜里惊醒的怪梦,偶尔是夏季里深夜大雨。还有,偶尔是我烦躁的牢骚。
我愿意背着你去找那个绚丽的世界——原以为进入成人世界,那扇雕花拱门便会消失。如今因着你,又感到它在空中浮现。“在遥远、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奇异的世界。一群白羽毛的各自长在树上,他们高兴时,树就飞来飞去,有时飞到屋子旁边,有时落在河水上。草原上的百合花都是爱讲话的小喇叭。天气好,她们吹小喇叭;天气不好,更要吹。那里的人们都用河水裁剪的衣服穿在身上。如果是夏天涨潮时裁的布,穿起来就比较胖;冬天的布,就瘦巴巴的了。不过,不管胖瘦,他们的口袋里常常跑出一条鱼,有时一大群。”
是不是觉得你的回忆同我一起连着。看你茂密的长势,就像不屈的壁虎。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动物,于是你化作青苔来到我的嘴里,叫我小声说话。否则坏人会把你偷取,把你从我的生命里剥落。现在啊,你越长越茂盛。快要挤到我的声带。可爱的是,我一唱歌,就会迸出一朵翠绿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