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你再也没有听过姜眠这个名字
我听见这样的声音,像从无限久远漫长的岁月里拼贴凑集而成。那些各种各样的杂乱匆忙的脚步声,搬运东西的噪声,车辆的警报声,一些急促粗重的呼吸,还有那种时断时续的哭泣,深灰色的哀痛夹杂在潮湿闷燥的空气里,我的胸口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狂热地撕扯着,重压着。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只觉得这世界充满喧嚣,好吵,头痛欲裂。
我发现自己身上穿套着一件宽大而不合身的白色丧服。心里有一阵说不出来的厌恶和恶心。我抬起胳膊,用力地嗅嗅,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涩而坚硬的味道钻进鼻孔。我甚至想立刻从十七层的高楼纵身跃下。我透过慌乱的人群看见自己的身体,用简单的白布覆盖着,小小地,缩成一团,如新生的幼儿,那么羸弱,那么无力,需要人日夜守候和保护,不堪一击。时光掩笑而去。逝去的2011,逝去的我。
我忽然觉得窒息,我的心脏里是一团又一团不断升腾的火焰,都是浓烈的灰烟泡沫,都是激烈灼烧的烈焰。我转过身子去,那些滚烫的热泪便奔涌而出,而口里吐出的鲜血却干燥而粘稠。一如那日的水泥地,满目血色。
冬日的风冷冽刺骨,空气撕裂成灰烬,高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凋零殆尽,巨大的悲伤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我眼神敏感,我和自己的尸体遥遥相望着,时光依附着,犹如两颗持久对峙而相互追逐的灵魂。我甚至相信前方的美好。一些飘渺的情绪,残忍却动情,像寒冬旭日一般,穿破厚实层叠的云端,透过人间,深深进入遥遥宇宙的一个孤独转动的蓝色星球和那些浩渺未知的高空。
1999年,深夏,我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一双漆红的凉鞋。我站在时光身旁,看门前的枣树的细小叶片悄然跌落,老巷子的更深处传来一些大狗温和的叫声和孩子们奔跑的欢笑声。阳光很温暖。
2004年,我在海边看见一个背影佝偻的的男人缓缓走入大海中央,他的脸上带着绝望呆滞的神色。风大,云孤独,黑色的海水在不停地汹涌翻滚。我近乎不知所措地落下泪来。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我看见他青色的胡渣想树木一样生长拔节。我看见他沉默的眼神,日益紧皱的眉头,还有...飞快地组成一部电影,构成我荏弱却丰富的生命。原来他是父亲。
2011,在经历了一场昏天黑地的中考之后,进入高中,我很是反感。我是把自己投入另一个更可怕的地狱。我讨厌高中的每一个人,那些恶心虚伪的面孔,老师,同学,一张张脸交织着,让我恐惧而伪装。而以前的朋友,也日益疏远,这样的陌生让我觉得好冷,刻骨铭心的冷。人的感情太过脆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曾经的山盟海誓,说好永远不变的承诺都消失得不露一丝痕迹。
我不曾想过,自己的生活是一场永远走不出的煎熬。
2011的最后一天,我给自己写了一封遗书,
给那些恨我耻笑我的人写了一封遗书,给残忍无情的时光写了一封遗书,给虚伪冷漠自私的社会写了一封遗书。
你们尽管放声大笑吧,我不恨你们。只恨我自己,何必要出现在这个并不属于我的世界。
2011的最后一天,我亲手埋葬了过去。埋葬了自己。然后疲倦不堪地消失逃离。
2011.12.31午夜12:00.一个身影从十七层的高楼终身跃下。几秒后,有那么一群人,其中有一个两鬓微雪的母亲,也或许有一个姓苏凉薄女子,他(她)们的心也跟这水泥地一样流满鲜血。于是,一些祈祷的歌声涛涛奔流在这座城市的上空,高亢庄重地飘扬起来,他们在对着亡灵歌唱,久久不散。
我追随父亲而去。
这是我给所有过去悲哀的耿耿于怀的,你们无足轻重的一切最后的交代。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想做深海的一条游鱼。
让大海能够包容我所有的哀伤让我的快乐不再是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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