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后不一致的碎发掂量再三,还是提起了剪刀。后来看到衣领边残余的碎发,脱下外套,羊毛的衣帽里碎发撮撮。用手抓拍,下来一些。更多的却嵌入毛缝里,像揉进心里的残渣,成为心里不着边际无处探寻的隐伤。
月看我一眼,不能再剪了,再剪下去会难看。我抓抓头发,是啊。已经到了耳垂。一年前开始就盘算着剪头发,在理发店门口徘徊数次终是被心里的声音驱逐回来。现下,经由自己的手成为如此模样。我没有多么想剪,只是看着镜子里的那人,手就不自觉颤动。披肩长发先到脖颈再到耳垂还在跃跃欲试。我看向自己,莫不成你要当了尼姑去。旁人说,不可惜么。可惜,怎么不会,我也偶有怀念的时候。只是后悔的心境没再泛滥。回头的时候G明媚的对我笑,眼神里满是熟稔。他说你的短发挺好,有小时候的影子。我也笑。小时候,我记得的比你稀薄。
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始不自主的往被窝深处缩。身体蜷缩紧紧抱住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睡觉蜷缩的人极度没有安全感。我的安全感像是濒临灭绝的生物,稀缺的可以。但我也不再希求。据说曾经,我也矫情的希望有人能看懂我的羸弱。给我对症的解药。只是后来我明白,这种珍贵的奇材非他人能赠给。因为人生而贪婪。你蹲在别家门口乞讨食粮,他见你可怜赠你饭菜,你却闻见室内飘荡而出的回锅肉香。他见你赤脚衣薄站在冰天雪地里,赠你棉袄鞋帽,你却又想去他炉火之旁暖其全身。人之本性贪嗔,是连自己都无法探测的。
孤独。成为当今社会的代名词。甚至包括不谙世事的小孩,都开始锁在偌大的房间环住自己用不符合年纪的阴郁神色品尝寂寥。有多少人在灯红酒绿之间摇晃着穿梭,口齿不清的呓语。有多少人穿戴精致的在墨色海洋里突然踉跄坠地,不见起身,却见剧烈抖动的双肩以及低沉的哀嚎。有多少人扶住自己双肩,面向穹宇,咬着唇艰难吞咽。学会藏匿,学会退离。明白感同身受只是拿来言说,于是更加沉默。每个人都有硬伤,却都不是捧于掌上四处浏览。能做的只是粉成碎屑和水吞服,通至脾胃自行膨化溶解再沿丝无缝的紧扣。所有人眼里都翻滚着潮汐,你又怎么能说你是最孤僻。
一个人坐落于光阴,难免会有些杂感。我认识到自己的突变,对所有惯性的保留。开始惜字如墨,冷硬如石。离了谁地球还是会转,我才晓得是真理。不关是怎样的痛失,若你不能随之去就得存活。潦倒也罢,颓败也罢,最终你还是得刮去胡渣,洗净身体,理顺头发。容光焕发的继续苟活。没有人,会深重到拨开你胸膛真正挖了你的心去。别人无法这般影响你,你亦不能这样影响他人。每个人都是娇弱的身躯,易损的支架,却也是钢筋铁骨般的筋脉。只是在极致你的潜能才显现出来。所以你又凭什么肆意挥掷觉得自己所承受已是穷凶极恶到了尽头。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越过。你颔首沙堆,也终会被浩荡的人群挤开了去,没入人流,不得不转变了表情行动对生活举案齐眉。
有时觉得人从来都是茕茕孑立,谁也不能常伴你左右。你溃不成军时别人无法从天而降,别人颓废萎靡时你更不能执子之手。心堆积成垃圾场,只是偶尔想倾吐时,也只是相对无言。世事的常理总是残酷,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在你得到的同时你就已经开始踏上失去的路。进步便是近一步接近死亡。你爱你的华服,只有在盛宴时才裹上躯体。平时怕雨淋怕风吹怕光蚀,甚至连旁人与你轻微的擦拭,你也怕毁坏了它的褶皱。有一天,你打开衣柜去看精心包装独放的华服,却发现它被岁月蛀了虫添了菌毛。你悲泣如何,也不能换它原貌。你只是茫然,为何这般呵护它竟比其他普通物什还经不起苍老。而原来,你越是赤忱抱拥,把它紧贴心口它越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离。没有什么是不朽,是千古,你的失去,你的捶胸顿足跌跌撞撞,只是生命元素里微茫的星辰。
你的失去不算什么,你换得了成长。你会坚强,你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