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与宽容保姆,
记忆的童年全是感动
2010年6月,已是深圳明方科技公司市场部经理的朱婀琴,趁年假回岳阳探亲。在与父母拉家常时,听说了小时候照顾自己的保姆袁妹如的近况。“你袁大妈在一年前,老伴因脑血栓猝死,现在她自己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身边又无亲人照顾。”突闻这一消息,朱婀琴的心猛地紧了一下,童年的记忆不禁浮现眼前——
1986年10月,朱婀琴出生在岳阳市平江县谈西镇。爸爸朱和平和妈妈彭贤娥在岳阳市区站前路开了一家饭馆。因饭馆生意忙,父母无暇顾及女儿,便张罗着要为其找一个保姆。小婀琴虽是个女孩儿,却非常淘气,接连换了两三个保姆,都因受不了她的调皮捣蛋闪人了。
袁妹如来朱家当保姆时,小婀琴刚满5岁,因为女儿有“前科”,他们并未对袁妹如抱多大的希望,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袁妹如竟留了下来。袁妹如本是岳阳临湘人,丈夫在城陵矶码头当搬运工,她也跟随过来,为丈夫洗衣烧饭。因一直未能生育,平时也就没什么事,想找份工作来减轻丈夫的担子,于是就来到了朱家。
小婀琴不想要保姆,她不喜欢老有人看着她,便总是变着法子去捉弄袁妹如。袁妹如刚将屋子打扫干净,提着袋子出门倒垃圾时,她又将图画本撕成纸屑撒满一屋,还将吃剩的西瓜皮放在门口,只等袁妹如进门时落入“陷阱”。看着袁妹如踩着西瓜皮像溜冰一样,四脚朝天仰躺在地,小婀琴笑得前仰后翻。她这一招就曾经气跑过一个保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次,袁妹如不但没气跑,反而爬起来呵呵大乐,直夸小婀琴厉害,像电视中的小英雄嘎子。有时,她明明看见又有西瓜皮摆在那,还假装没留神踩在上面,故意摔在地上逗小婀琴乐,完全把这当成是小婀琴与她玩的游戏。
尽管袁妹如努力去讨好小婀琴,面对她的恶作剧不气不恼,小婀琴还是不买她的账,依然我行我素。她时而用水枪把袁妹如晒干的衣服弄湿,时而又在袁妹如喝的茶里加点盐或辣椒粉。为了气走这个“赖皮”的保姆,小婀琴还使出了自己的“绝招”:趁袁妹如外出时,她竟跳上她的床,在床单上倒上红色涂料,并用被子盖着。袁妹如没防备,直至晚上钻进被窝时闻到异味,才感觉不对。可这时,红色的涂料已弄得她满床满身都是。为了不惊动已收工回家的朱和平夫妻,她不动声响地将床单和被套换掉。
尽管如此,小婀琴还是对袁妹如若即若离。直到小婀琴上小学的一天,袁妹如在接她回家时,一辆三轮车冲过来,为了拯救小婀琴,袁妹如推开她自己倒在了车轮下……那一次,袁妹如右腿受了伤。这次的经历,在朱婀琴幼小的心灵上刻了一个深深的烙印。她仿佛一夜长大,再不任性。不但主动到医院去陪伴袁妹如,而且第一次喊了袁妹如一声“大妈”,听到小婀琴亲切的呼喊,袁妹如眼里热泪夺眶而出……
自此,婀琴与袁妹如和睦相处,每天上、下学,非袁妹如接送不可。袁妹如也如同照顾亲生女儿一般,每天都将小婀琴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做她最喜欢吃的饭菜,还总是情不自禁在她的额头或小脸上亲一口,叫一声“乖女儿!”。小婀琴也对她越来越依赖,一天可以不见到爸爸妈妈,但不能不看见她的大妈……14岁那年,婀琴上了中学,袁妹如离开了朱家……
回首童年,朱婀琴不禁再次泪花闪动,当下便决定要去看望这位善良却又可怜的大妈。来到袁妹如的住处时,朱婀琴不敢相信,眼前的老人就是曾经在她家当保姆的大妈:刚刚花甲之年的她看上去像一个耄耋老太。如果不是她的样子刻在自己的脑海,她还真不敢相认。见朱婀琴到来,躺椅上的袁妹如眼里明显亮了起来。“大妈!”“琴琴!”两人几乎同时喊出对方后,四只手便紧紧握在了一起。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苍老又憔悴的大妈,朱婀琴决定把孤苦的老人接到身边,好好照顾她。
放弃爱情照顾保姆,
“傻丫头”的脾气那么倔
回到家,朱婀琴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朱和平和彭贤娥夫妻俩时,一开始遭到了他们的反对,认为女儿可以尽自己的孝心,时常去看望老人,但没有必要投入全部精力去照顾她,毕竟她还有自己的工作。
但朱婀琴还是坚持照顾袁妹如,她语重心长地对双亲说:“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真的是放不下,大妈现在好可怜,小时候,她对我视如亲生,现在,她老了,老伴也离她而去,正是最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她把我当女儿,我也应该把她当妈来孝顺啊!”
女儿的一席话,深深地触动了朱和平和彭贤娥的良知,他们只好默许了女儿的想法。得到父母的支持,朱婀琴便开始着手安排一切。她还把自己的这一举动电话告之了远在广州的男友邱东明。
邱东明时年26岁,广东汕头人,是深圳一家休闲会所的健身教练。两人是在三年前的一次自行车骑行的环保活动中认识并相恋的。这次,见女友放了年假,他也申请把自己的年假调整了,过两天就来岳阳,陪女友一起登岳阳楼,逛君山岛。
然而,事与愿违,正当朱婀琴打算到火车站去接男友邱东明时,袁妹如的邻居打来电话,称袁妹如摔了一跤,无法行动。随后,朱婀琴让男友自己打车去家里,她则跑到袁妹如家。看着大妈的脚踝处肿得像一个大馒头,朱婀琴立刻将其送往了岳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朱婀琴,老人脚踝被扭伤,严重肿胀,需要住院。
朱婀琴听后,给男友打电话,告诉她不能陪他去游玩了,并说了袁妹如的事。邱东明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不容易调休年假来看她,她却为了一个保姆放自己的鸽子。一气之下,他独自回了深圳。
知道是因为自己让朱婀琴与男友闹得不欢而散,袁妹如不停地责怪自己,脚好得差不多时,她催促朱婀琴赶快回去,不要再惹男友生气。回到深圳后,朱婀琴便主动向邱东明道歉,男人的傲慢最终抵不过女人的温柔,两人和好如初。
朱婀琴人在深圳,可她的心却时时牵挂着岳阳的袁妹如,每隔两天,她都会和袁妹如通一次电话,还时不时让父母去市区看她,为她捎些吃的、用的过去。
2010年国庆,邱东明与朱婀琴相约一起去影楼拍婚纱照,婚纱与礼服都看好了。可正当两人刚要准备试镜时,朱婀琴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说袁妹如病得很严重,已经在岳阳医院住了一阵子了,医生说怀疑她有肝癌,让家属带她去长沙做检查。
朱婀琴连夜坐高铁回到岳阳,第二天便带袁妹如去长沙湘雅医院做检查。次日,检查结果出来,袁妹如确诊患了肝癌,需马上住院治疗!
确诊结果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震得朱婀琴的脑袋“嗡嗡”作响,但她却不能显露半点异常,她隐瞒病情对袁妹如说:“大妈,长沙的医院比我们岳阳的好,我们干脆就在这治疗,好也好得快些。”为了有时间来照顾大妈,朱婀琴索性辞掉了工作,她对袁妹如说是向公司请了长假。
得知女友为了照顾保姆竟辞职,招呼都没和自己打一声,邱东明十分恼怒,忙打电话来兴师问“罪”。自知理亏,朱婀琴只得再使软功夫,并承诺元旦一定去拍婚纱照,这才平息了“战火”。可长时间不能和女友见面,这对正在热恋中的邱东明来说,是无比懊恼的事。
2011年元旦转眼来到,邱东明兴高采烈来长沙接朱婀琴回深圳拍婚纱照时,正赶上袁妹如做化疗,她根本无法脱身。朱婀琴试图再次用自己的“撒手锏”去软化男友:“东明,大妈现在真的离不开人,我们再推推好妈?春节,春节我一定回深圳。”这一次,任凭朱婀琴使出怎样的撒娇手段,他都不为所动。临走时,他让朱婀琴在他与袁妹如之间作一个选择。朱婀琴知道,男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经历了三年的爱情长跑,一起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但童年时,大妈带给自己的无数感动,也是那么刻骨铭心。她眼噙热泪对邱东明说:“东明,不要逼我,我不能丢下我的大妈!”
朱婀琴含泪的选择,让邱东明心痛无比,他没想到,三年的爱情,比不上女友与一个保姆的亲情。他没有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离开了长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婀琴的心像被抽空了一般,可为了大妈能有一个舒适的晚年,她只有立在那默默地落泪……
走来海归男孩,
老人的心愿咱一起完成
朱婀琴不要工作,放弃爱情,而去照顾自己曾经的保姆,一个无亲无故的老人,在当地很快引起了人们的非议,有人说她这是作秀;有人说袁妹如的老伴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朱婀琴就是奔这个而去的……就在她独自承受着这双重的痛苦时,一个男孩来到了她的身旁。
2011年2月1日,袁妹如的屋里走进来一个陌生男孩,直管袁妹如叫姑妈。这可把袁妹如和朱婀琴愣在了当场。后经过男孩自我介绍,袁妹如才恍然大悟。男孩名叫吴珂,1986年4月出生在岳阳楼区一个商人家庭。10年前,他随全家迁居美国,现已是宾夕法尼亚大学通讯学院硕士。袁妹如和他父亲是姑表姐弟。当年,袁妹如的老伴就是他父亲带到岳阳工作的。这次,趁国内春节,吴珂回来见几个同学,受爸妈的嘱咐来看下这个远房姑妈。吴珂的到来,出乎袁妹如的意料,而在姑妈家见到了美丽的朱婀琴,却是出乎吴珂的意料。当他从袁妹如那听到她与这个女孩的故事后,更是对眼前的女孩肃然起敬。当下,吴珂就决定,自己也要留下来,一起照顾老人,作为袁妹如的亲人,他不能“输”给一个“外人”。他这种敬老的爱心也受到了远在美国父母的赞同,还让他好好学习中国的传统礼仪……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随着化疗次数的增多,袁妹如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在她的再三逼问下,朱婀琴只得向她说出实情:“大妈,你别伤心,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我也知道瞒不下去了,不过,你放心,医生说你只是肝癌早期,做几次化疗就好了。不信,你可以问吴珂,在美国,癌症早期只能算是炎症。吴珂,是吧?”说罢,她还向一旁的吴珂努努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吴珂似乎也与朱婀琴有了点默契,见状,他忙点头:“是的,姑妈,你不用担心,相信现在的医学,你很快就会好的。”通过几次化疗,医生发现,袁妹如对化疗不敏感,建议采用手术治疗,也就是肝移植,只有这样,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但是,近年来,肝癌患者迅猛增多,想找到合适的供体,难以实现,医院建议他们在亲人间寻找供体。可袁妹如无儿无女,老伴也已不在人世,怎么找到供者啊。朱婀琴决定以女儿的身份捐出自己的肝!
得知为了照顾保姆,女儿竟辞了工作,还因此与男友分手,现在又要割肝救“母”,朱和平和彭贤娥夫妻俩老羞成怒,他们坚决不同意女儿割掉自己的肝。朱婀琴一把拉住父母,哭求着说:“爸妈!我小时候每次生病,你们没有时间管我,都是大妈照顾我,你们不是常教育我,人要知恩图报吗?”女儿的一番话说得朱和平夫妻俩泪水涟涟。此刻,他们才真正懂得女儿那颗感恩的心。
然而,事态的发展总是超出人的预想。3月初,还没有做血型配对,医生通过细致检查发现,病人的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已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面对这一结果,朱婀琴与吴珂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老人。而此时,袁妹如却显得出奇的安静,她一手拉着朱婀琴,一手拉着吴珂说:“琴琴,珂儿,我们回去吧!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你们不要难过,我也不会抱怨什么,有你们这段时间的陪伴我已很满足了。”
袁妹如决定安详地面对死亡,朱婀琴只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疼,可又无可奈何,唯有尊重老人的意愿。为了不让老人带一丝遗憾而去,她一次次地问袁妹如:“大妈,您还有什么心愿吗,只要女儿能做到的,一定帮您实现。”看着朱婀琴的诚恳,袁妹如老泪纵横,终于说出了自己多年的心愿:“琴琴,其实,在你家当保姆那会,我在你的课本上看到万里长城的图画时,心里就有一个憧憬,如果能到北京去看看长城,那我这辈子也就值了。”
5月10日,朱婀琴与吴珂一左一右,搀扶着袁妹如登上了八达岭。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纵览着长城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匍匐在巍峨的山岭上,袁妹如激动得热泪盈眶:“琴琴,珂儿,谢谢你们,这辈子还能登上长城,我真的不枉此生!”
回到岳阳后,袁妹如的心情好了起来,生命的长与短她已不在乎。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病拖累了朱婀琴的感情。她一直心存内疚,希望朱婀琴能与邱东明复合。吴珂来后,看到这个阳光孝顺的孩子,她有意想撮合她与吴珂。
既然这是老人最后的心愿,那自己还会给她留下遗憾吗?回去找邱东明,朱婀琴做不到,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那就只能找吴珂了。于是,她找到吴珂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就是两人假装谈恋爱,制造一个美丽的谎言,好让老人安心离去。
一开始,朱婀琴还担心吴珂不同意,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提议竟和吴珂一拍即合。自此,两人在老人面前,总会故意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来,老人看了果然喜出望外。她一会儿把朱婀琴叫到身边,问吴珂是不是在追她,让她见好就收,给自己找个“洋女婿”;一会儿又把吴珂喊到跟前,问琴琴有没有接受他的示爱,让他加油,早日抱得美人归……
2011年9月26日,袁妹如老人在朱婀琴与吴珂的哭声中,含笑离开了人世。临终前,两人陪她回了一趟临湘老家。处理完后事,吴珂回了美国。临行前,他对朱婀琴说:“听说老人去世后,三年内还能看着自己的亲人,所以我们应该把戏演下去,好让姑妈在天之灵能含笑九泉。”朱婀琴想笑,却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就这样,两人很自然地保持着联系,通过MSN或手机短信说着一些老人之前爱听的甜言蜜语,真爱之花开始悄悄绽放。
2012年2月14日情人节,吴珂回到岳阳看他朝思暮想的恋人。捧着朱婀琴红润的脸,吴珂不再犹豫,大胆说出了久藏于心的话:“琴,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太相信姑妈说的话,不相信一个女孩会放弃爱情去照顾保姆。之所以要留下来,就是想证实一下。结果,你的善良与美丽让我怦然心动……现在我要大声告诉你,我爱你!”
吴珂的表白让朱婀琴的俏脸上淌满了幸福的泪水,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吴珂的怀里,用紧紧的拥抱作为最直接的回答。假戏真做,因为袁妹如,朱婀琴失去了爱情,又因为她,自己又赢来了一份更厚重的真爱……6月6日,吴珂再次回国,与朱婀琴一起拍了几组婚纱照,并来到袁妹如的坟前。两人双膝跪地,吴珂手捧照片,朱婀琴两泪清流:“大妈,一切都如您所愿,您老就安息吧!”
此时,微风徐徐,坟头上几株不知名的野花轻轻摆动,仿佛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用手抚摸自己疼爱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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