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迷上了手持扩音器。
电视里,遥远的广场上
遥远的青年们举着扩音器的样子
比我身边举着西瓜刀的小混混
还要屌。放学回家的路上
我常常把一张旧报纸卷成圆筒,
想象它可以把我的嗓音变成
一头威武的麒麟。我朝街边小贩
喊一些我自己都不大明白的话,
他们没有理我。上语文课的时候
我跑到讲台上,用意念
让我的手里冒出一个看不见的
手持扩音器,继续喊着一些
我自己都不大明白的话,
语文老师没有理我。有一天
我冲进了中学的广播室,
那里也没有手持扩音器,我只好
像握西瓜刀一样抓住一个
鹅颈麦克风,心里默念了三声:
“手持扩音器”,然后向操场上
正在做第六套广播体操的同学们
喊出一些我自己都不大明白的话,
没有任何人理我,大家都
伸手的伸手,弯腰的弯腰。
很快,电视里没有了遥远的青年
和他们的手持扩音器,小混混们
又成了我身边最屌的事体。不过
那些我自己都不大明白的话
已经被我的记忆饲养成了一头
住在我声带上的微型的麒麟,
每年初夏,它都会安静地
跳出我的喉咙,在我们喑哑的
生活里,寻找一支手持扩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