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贫穷的夜晚拍打得一片白》
这夜晚传来了咳嗽声
父亲,你踩踏着雪花
从远方回来
父亲,你出门一身白
父亲,你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在梦中
你拍打着,拍打着.....
直到把这个贫穷的夜晚拍打得一片白
《杨家湾》
杨家湾没有一户杨姓人家
父亲,我们姓陈
父亲,你说杨家湾应该叫王家湾或张家湾
父亲,我们每年腊月二十三小年的鞭炮声
清清淡淡
那年,腊月二十四
隔壁伯父家突然响起了鞭炮声
你突然一惊,又顿悟过来——
哦,隔壁改姓了,他们家姓王
这样说着的时候,你快速扒了一口饭
仿佛扒进了一口孤独
《八亩三分水地》
路六斗。门口七斗。傍上三斗。大雁六升。
父亲,你背着铁锹,一次次
踩着风雨与蛙鸣
父亲,那些雷电不断传来语言中的咳嗽声
它们是否也拥有
你额头上的皱纹与眉目间的飓风
你在雷电中高起的裤脚搀扶着
脚踝上的青泥。稻禾
拥有着多么热烈的掌声
父亲,你和人聊起你的
八亩三分地。
之后,你清寂的
坐在田埂,默默地
默默地吸纳着万山
直到把万山的烟雾吐尽
《弟弟一下子从人家三米高的院墙上跳了下来》
父亲,我回家来看你来了
你静静地躺在老家堂屋的床板上
我揭开了你
你静默得.....像个婴儿
一床新置的棉被挟裹着你
瘦弱的身躯与骨头
头部被白色覆盖......
父亲,一九九七年农历三月四日
你从田沟里回家
喝了一碗凉茶
想从喉咙里掐出一些话语
一丝气息也没掐出
就被湾里人搀扶到座椅上......去了
留下满腿的淤泥
和母亲当场的昏厥
弟弟一下子从人家
三米高的院墙上跳了下来
《老高是个好人》
“老高是个好人!”
我看着父亲——
瘦弱的身材
说话小声小气
“老高是个好人!”
父亲看着我——
高出一头的儿子,血管里奔腾着
一个好人的善良
和来自母亲的倔强
“老高是个好人!”
——十里八乡的人都这么说,那一天
上湾的蔡婶未进家门就嚎啕大哭——
“好人啊,老高!你怎么就走了......”
《我多次经过黄土峁》
我从雨水冲击过的沟壑里走过去
矮松,贴着黄土峁的土沿
菜豌豆蓄起了羊角辫
我就经过这里——
父亲,你静静地躺在黄土峁
你用青藤和山花搭起了屋顶和门帘
静静地躺在油菜花香和蜂蝶的暗语里
父亲,我会每年阳历四月初
来到这里。作为一种祭奠
我下跪,燃香
给你好多的纸冥和爱玩的纸牌
父亲,我来到这里
把您遗留的鞭哨
在黄土峁的上空
拉甩的好长,好响......
《梦中传来了父亲的脚步声》
梦中传来父亲的脚步声
它踩着脑门
......一阵阵的犬吠,撕扯着
耳朵
外面一定又落霜了
我还梦见柴禾和面
这些都在在床头荡漾,最终
戛然而止
然后
我醒来——
梦中传来父亲的脚步声
《突然想起了一九八七年的冬天》
父亲跪在警察面前
建福村六组的二十多户男性户主
跪在警察面前
没有不挨拳脚的
隔壁海叔因说了句“没有钱”
便被高城派出所的张兵左右开弓头和脸
父亲三更被逼向生产组上借交
二百六十元罚款
控告辞
是村会计王万华代写的
公审大会上,镇委书记代广发
站在主席台拍着桌子说——
我们的林业干部怎么能如此对待
我们的人民,简直是土匪
天理不容!”
所有被打的村民都感动得一塌糊涂
结果是
一九八七年冬,杨家湾好些家庭没有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