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思念浓烈如酒
凌晨五点 或者六点
便昏昏然地醒了
醒了 裹在一身清冷的晨光里
呆若木鸡
摊开一本书
或者随手打开电视机
僵硬的文字和雷同的图像
在眼前冷冷地僵持着
这个时候
便会想起许多从前的人 从前的事
面孔模糊 情节藕断丝连
当然 大多都是家乡的人 家乡的事
一丝丝 一缕缕
如盛夏被充沛的雨水浸透的玉米秸秆
在不充分燃烧之后发散出来的呛人的青烟
这个时候的思念最为沉重
压得整个人颓废得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在清亮的晨光里一次次伸长暗红色的舌头
舔拭着记忆深处又痛又痒的伤口
家乡深处那两间土房
那两间土屋
源于家乡北山的黄土和西甸子的盐碱土
在四十多年前一个盛夏阳光充足的晌午
被父辈们“嘿呦嘿呦”一锤一镐地夯实
垒成方方正正的形状
土的墙 土的地 土的屋顶
土屋朴素淡雅 地气十足
打开窗子 便会感觉到春风拂面
嗅到远处田野浓烈的体香
五谷丰登的歌唱
还有牛马的嘶鸣 鸡鸭鹅狗的嬉戏
邻家小猫叫春的声音
如今 那两间土屋早已形容枯槁
老态龙钟
在左邻右居红砖绿瓦的包围下
显得卑微 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在这个初春的清晨
浸淫在思念中的我
似乎清晰地听到了那两间土屋
拉风匣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我的父老乡亲
留在记忆深处最清晰的图像
是我儿时的父老乡亲
勤劳 朴实 善良
前街后巷地住着
婚丧嫁娶地过着
风调雨顺地盼着
布满老茧的手指上缭绕着一支自卷的旱烟
紧锁的眉头下是一个个
被贫困锈蚀了揭不开锅的日子
家乡的父老乡亲记忆力极好
即使时隔多年
也会把村子里任何一家的祖宗八代
沾亲带故的乡里乡亲数落得一清二楚
而我们则成为乡亲们心中的荣耀
忘不了每次回到乡下
擦肩而过时那些慈善而怯怯的眼神
我的父老乡亲呀
犹如一茬茬青黄不接的韭菜
被岁月的利刃无情地割去
只有他们的根
还在延续家族的绿意
一亩三分地
那一片祖先曾经注目过 驻足过
耕耘过的土地里
此伏彼起地生长着五颜六色的庄稼和蔬菜
生长着我们丰衣足食的希望
在那片黝黑而肥沃的土地上
我的父亲母亲披星戴月 辛勤耕作
一粒粒晶莹的汗珠汩汩地浇灌
一株株嫩绿的秧苗
伴着一茬茬庄稼的完美收割
我的父亲母亲一天天地老去
他们日渐弯曲的腰身
一次次贴近大地
就在那片庄稼地的西边
裸露着一大片无边无际白花花的盐碱地
那里沉睡着我的祖父祖母
矮矮的坟头
周身布满孤寂和荒凉
一蓬蓬弱不禁风的小草
日复一日感受着他们的疼痛
快乐和忧伤
一场春雨过后
北边不远处的山岗上
又隆起了一幢幢钢筋混凝土的新居
我的家乡
在一次次季节的阵痛中脱胎换骨
走向幸福的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