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声音
什么也看不见。一盏灯
在门上挂着,光线照不很远。
我们背对着门,在门前的
空阔地上坐着,眼前
什么也看不见,黑暗涌动着,
我们就在黑暗里说话,但有一种
看不见的力在迫使我们低声。
我们都想看清楚前面,看清楚
周围正发生着什么,但一切,
都无法看见,只有黑暗在四处
涌动,我们知道,不远处
就是耕地,耕地的周围,
是白天见过的群山,现在
它们全部变成了夜,涂抹上
一层很浓的黑色,通过风,
我们闻到耕地的气味,它拢聚
一团,像紧张时的肩膀抖动,
这使我们停止交谈,我们渐渐听到
从四下里传来一种声音,它不是
雀鸟的鸣叫,不是蝉的吟声,
不是远处的忽然犬吠,不是
一块石头滚下山峦,也不是
山泉从岩顶倾泻,更不是
树叶在抱紧时的声响,它不是
旅行者的脚步,不是一个人累了,
需要独自喝水,不是此刻忽然下雨,
也不是溪水漫过河床,为了变成
一个宽大的湖泊,更不是一个思想,
像钢钎,力图穿过黑夜。我们
坐着,听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弥漫,
它占领每一寸空间,占领每一个角落,
占领黑夜的每一个层次。
听不出它究竟来自哪里,但它
微弱、密集、持久,像有人在耳边
不停地说话,忽远忽近,但听不清
他究竟要说些什么,但模糊中有股
看不见的力,引导着
我们全部的注意力,引导着
我们从未打开过的听觉,直到它,
缓慢地围住我们,不断扩大,直到我们
确认它来自万物——或许它本身
就是万物,当我们仰起头来,
它的手指,就从脸上一次次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