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姓马,才20出头,我们都称他“老马”,因为他虽然年轻,却总是板着脸(至少在我们面前)。不管是表扬我们,或是批评我们,甚至在唱歌的时候,他都严肃得像个白发老者在神情庄重地讲着一堂哲学课。他是个政治老师,动辄来句:“我们要看清其中的矛盾,客观对待,全面分析,依据马克思主义……”
老马的严肃让他的笑容成了稀世之宝,同学们却对此嗤之以鼻:“你猜他是不是做过整容手术,不会笑了?”
老马的笑的确是件稀世珍宝。
那次,我犯了个大大的错误,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样,夜里做梦尽是老马的那张脸,梦醒了也不敢睁眼,真怕老马就在我的床边。而老马还是带着那张“整过容的脸”走上讲台,对着众弟子云:“子曰:‘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希望一些犯错分子主动向我承认。”
下课后,老马真的过来了。这时,我已满头大汗,但我却看见老马的脸变了,他眼睛底下的肌肉生硬地向上挤,半天才将眼睛眯小了。但这毕竟有些难度,他的脸涨得通红。——天,那是在笑吗?——也许吧!
“坐在角落里,是不是太热了,怎么满头大汗?”
——老马,下次笑的时候,可别忘了将嘴咧开,那样可能美一点。
不过,我还是放心了许多,终于亲自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走到他的面前……
这就是他对我的第一次笑。
这项纪录保持了很长时间,直到初二时校运动会上才被打破。那时,我正面对着一个我从未跳过的高度,过了,有机会夺冠;过不了,只能是季军了。我迟迟不敢上,裁判和同学们都很着急。这时,老马来了,他背着手,看了看我,沉着脸,似乎要开骂了。我赶忙转过身去,不理他。他急了,喊了我一声,我只好看着他。他却来了个360°转弯——不,是180°——他向我笑了,轻轻地说:“跳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像模像样的笑,发自内心的笑。我顿时轻松了许多,转过身,越过了橫杆……
这是老马对我的第二次笑,不知他这一笑练了多久——比上次进步多了。
第一笑,让我勇于面对;第二笑,让我敢于超越;至于第三笑,我想那将会是在开过毕业典礼,我们都要离开这个校园的时候。我们最终留给这片土地的是惜别的泪光,而老马必将沉沉一笑,舒一口气,然后,又憋足气,板下脸来,转身对身后的弟子们说:“马克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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