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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不去的记忆

互联网  2015-03-27 00:00:00  互联网

童年的记忆已渐行渐远,但每年那两个节日是我童年印象最深最渴望的日子。一个是中秋节另一个便是农历新年, 过年那些事儿是心底永远抹不去的温暖。

过了小年,大年即农历新年也就五六天光景了。在这中间人们忙于除尘洗涮,忙于置办年货,忙里忙外,忙到精疲力竭。于是有主妇们概括说:过大年实际上是要女人们的老命!

进入腊月,天气通常滴水成冰。母亲早早地将那些小个儿胡萝卜洗刷干净,放到背阴的房子里冻上。一到腊八,父亲一大早摸黑到村南大河湾里打些冰块,用桶提回来供母亲做大大一锅腊八粥。也不知那时候为啥不用缸里的水煮粥,而用冰块化水来煮。小时候没在意,成年以后似乎对这些又懒得理会。腊八当日吃不完的粥盛在碗里放到背阴处一晚上就冻成碗坨,存起来年前年后热着吃。

过了腊八,接下来母亲会用谷米面或玉米面做一种烙饼,我们当地叫烙花儿。母亲通常用一个大面盆把备用面粉和成较稠的面糊,然后放在较热的地方(炕头上或烧完饭的锅灶里),让面糊充分发酵。等发酵达到要求后,母亲会在面糊里放一定量的食用碱面儿和糖精,搅拌均匀然后用勺子盛到火盖上,摊薄摊匀一张饼接一张饼地烙,大半天能烙上一大叵箩 。然后也放到背阴处冻上。

母亲备好这些吃食以后我们也放寒假了,每天早晨赖在被窝里,姐姐要冻花儿,弟弟要冻胡萝卜,叽叽喳喳吃得嘴唇发紫发僵,被窝里也是砂砂硌扎的。姐弟几个又使劲把冰凉的小手往别人脸上捂,嬉笑打闹。那样的日子就像现在孩子们吃到洋快餐那样惬意。

因我们当地地处丘陵地带,雨水稀少,土壤贫瘠,靠天吃饭。小时候只能吃到可数的几顿白面饭,母亲除了烙花儿还蒸一种莜麦面和小麦麸皮面和起来的花卷,像有些地方人们蒸年糕一样都是为年后正月里准备食品。这种花卷类似于现在馒头花卷的做法,先把面和好发酵然后加适量食用碱面儿揉匀,再折成小花卷上蒸锅蒸十分钟左右。

母亲最后准备的过年吃食是几种现在市场上常见的糕点:麻花儿、麻叶儿还有油果子。都是甜食,特别是油果子,家境好的人家会在油果子外面裹上糖,像我们家自从哥哥们说上媳妇儿才裹的糖。这几种甜品因是用白面发酵加油加糖加碱面儿揉匀搓成形状,最后再油炸。缺少用料,母亲做得很少,而且是待客用品,我们只能品尝少许一点点。

母亲年前还要准备的一种食品是土豆粉条,大约也会用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做成一把一把的粉条,然后冻成粉坨子,年后和上豆腐土豆炖。好人家用猪油炖,没有猪油只好用胡麻油炖上吃。至于猪肉炖粉条那时只有客人来时才有的待客茶饭,于平时只是一个传说。

年前还要准备的食品类是豆腐。做豆腐通常是父亲领上一个哥哥拿上或多或少的黄豆黑豆去村里豆腐坊让师傅去做,不用母亲操心。要母亲年前上心的最后一种食材是豆芽,母亲一般在除夕前七八天泡好豆子,每天早晚各淘一次水。到除夕前一天豆芽已长好,母亲会发动全家老少摘捡豆芽。由于豆芽个儿小且多,全家人干也得大半天,有时还会捎带上晚上干。在昏黄的灯光下摘捡豆芽,给面前放豆芽的方桌磕头如捣蒜,甭提有多瞌睡,至今记忆犹新。

除了准备食品,母亲年前还会为一家老少缝制新衣浆洗旧衣。那会儿还不兴裁缝,各家都是持布票和毛票到镇上供销社扯上各色花布,然后自裁自缝。母亲打小练就一手好针线活儿,缝制家人衣裳从不求人。先裁好然后白天黑夜地缝,一家人的新衣也得十几天。其实父母不一定年年换新衣,我们兄妹几个也就过大年换一次新衣,上衣耐穿,一年四季也够穿了。到了年中下衣就到处是窟窿,母亲晚上不出工抽空在灯下缝缝补补,年底时候就补丁摞补丁了。

除了外套的新衣裳,母亲老早就开始为我们做新鞋。老人家做的鞋比供销社卖的鞋还结实,也跟脚,一个缺点就是兄妹几个的鞋只能从大小上区别,没有颜色的差别,全部除黑即灰,要么是蓝色的。母亲做鞋的工序很繁杂,每年在天气干燥少雨的季节便打好袼褙,压在炕席底下。然后再捻麻绳子,等到进入冬季就开始做,母亲通常先做鞋帮儿。

把打好的袼褙裁成大大小小的鞋帮儿,然后在上面裱糊一层新布做鞋面儿,里层再裱一层干净旧布做鞋里子。接下来还要用较窄的布条把鞋帮儿有毛茬子的上下两边沿起来,叫沿边儿。沿好后,母亲便将鞋帮儿脚后跟处缉(qi)在一起,就成立体的鞋帮儿了。因做鞋帮儿所用的袼褙是用旧布或碎布加衬纸裱成的,所以母亲还要在上面一圈一圈缉上密密的针脚以提高耐磨度。

鞋帮儿到此算完工,母亲便开始做鞋底。鞋底和鞋帮儿一样也用老早打好的袼褙做,不同的是鞋帮儿只用一层,而鞋底用五六层,沿好边儿后母亲就用捻好的细麻绳密密地纳。左手拿着鞋底子,右手上戴着一只没有手指头的手套,用细铁锥子用力扎一下鞋底,又拿起纫着细麻绳的大钢针在头发上篦一下,然后再扎向鞋底。现在想起来母亲千针万线密密麻麻纳的何止是鞋底,分明纳的是慈母心,纳的是母亲千疮百孔的生命之河。

纳好鞋底,母亲就找出鞋帮儿,再用麻绳将鞋帮儿和靴底绱在一起,最后上鞋楦往大撑撑还起定型作用,一双布鞋就做好了。除了做些日常营生,母亲做一双鞋前后一共耗时约四五天。将全家人过年穿的新鞋都做好前前后后几乎要母亲近一个冬天。

这样的鞋我们姐妹几个能穿到来年冬天换棉鞋,而那几个兄弟一年能穿破三双。年复一年,年年过新年,在我童年记忆中母亲就这样夜以继日操劳着,无怨无悔做着永远做不完的营生……

过了小年,家家户户还要除尘粉刷墙壁。小时候我最怕过这一天,彻底大扫除还要粉刷墙壁再加上贴窗花也得要大半天,午饭一般就简单吃些熟食。饭点儿回到家既没热饭可吃,也没一个干净地方可坐,虽说心里有点小不开心,但那时的娃在父母面前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过年最后累人的一件事是清洗行理和旧衣服,主要还是母亲完成。清早早早起床,要在中午前洗完,要不干不了。不像现在有洗衣机有脱水缸,全部都用搓衣板手工洗,洗完所有要洗的衣物母亲常常两手腕都有血印子。

过年本来是欢天喜地的一件事,可现在想想于我母亲来说根本就是遭罪。母亲在有生之年没享过一天福,却吃了比别人多的苦受了比别人多的罪。若有来生,唯愿我的母亲托生于富贵之家,不愁吃穿,没有烦恼……

忙忙碌碌中日子跌近了除夕,人们或在除夕前一天或当天还要再次清扫院子,然后贴上大红喜庆的春联,倒福字和门神。除夕下午父亲还在院子里垒上旺火,备大年夜迎财神。年夜饭菜较素日要丰盛的多,菜肴也随着农村个人承包实施以后越来越多,而且开始有鱼类,寓年年有余。主食是雷打不动的烙饼,小时候是油饼,即现在流行的家常饼、一窝丝的前身;后来络糖饼,再后来开始烙馅饼。饼在火盖上烙要翻一次,我们当地人们渴望来年翻身过得更好,所以饼承载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年夜饭总是在急切与渴望中匆匆结束。哥哥姐姐们忙着找约好的玩伴,弟弟也敢跑出去放炮仗找小屁孩们玩啦,不过父亲还会尾随其后。只有我会跟在母亲后面随一些大人们在村里东家进西家出串门儿,这是过年的习俗:跑大年。年轻人和孩子们会玩扑克牌的,大年夜前半夜会打会儿扑克出去响会儿炮仗,大人们串门儿唠嗑,直到后半夜两点前后才各自散去。

牵着母亲的手,跌跌绊绊地行走在黑魆魆的小路上,那时常常想大年晚上咋不能像八月十五月亮圆圆的,照亮人们回家的路该多好。紧走慢走天空炸响了大麻炮,此起彼伏。母亲拉着我的手急走,我在后面小跑着追,好不容易回到自家院子,父亲已经燃起了旺火,哥哥姐姐们忙着搬炮的,剥包装纸找捻子的,一片欢声笑语。为数不多的炮仗很快灰飞烟灰,母亲铲旺火余火到灶台里,准备煮饺子。虽说即将吃到日思夜盼的年夜饺子,可哥哥姐姐们还是架不住一年一度的彻度狂欢,都急急忙忙跑掉了。剩下我和弟弟早都是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爬到炕上梦周公去了。

除夕过后,人们在家清闲两天,直到正月初三全家人集体迎接喜神后,便可外出访亲拜友。来来往往十几天,眨眼便到了元宵节。元宵节在过年时候最热闹,人口多的村子在节前就自行组织秧歌队,晚上点起一堆篝火,自娱自乐很是热闹。到了节日那三四天齐赶赴县城,加入到县里各文艺表演队伍中。

在大街上看各种表演,我依然牵着母亲的手,在人头攒动中挤来挤去。不知是年龄小还是现在的人们敷衍,总觉得小时候的秩歌好看。踩高跷连蹿带蹦,活力四射;耍龙灯的小伙子腿脚生风,头顶上的长龙上下翻飞,晚上龙灯里还点上蜡烛也吹不灭;舞狮队的大小狮子一会儿从高桌上腾空跃下,一会儿又跳上桌子,追着舞狮人手中的锈球,表演紧凑而悦目,博得阵阵掌声;划舟表演也是高潮迭起,梢公忙前忙后,抖动着身子,摇摆着长长的胡须,引得围观的人们也有上前帮忙的冲动;秧歌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女更是风情万种,甩动着彩带,打着各色彩扇,扭动着腰肢,眼眸顾盼琉璃,让人浮想联翩……

如今日子富裕了,服装各式各样,过年的宴席也越摆越大,元宵节的文艺表演还有,在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和小时候过年气氛搭上边儿,是远离童年心念已老,还是身边少了母亲的陪伴,自已也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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