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
他在作文本上郑重地写下这两个字后，笔久久地悬在半空中。毫无征兆地，他看不清一切了。好久好久，他慢慢写下了一些字。
我的姐姐，嗯，长得很美，个子很高，白皮肤，大眼睛，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对所有人都好。不过，这“所有人”里没有我。我和她，好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好像我们的名字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一样，一个晨明，一个夜暗，两者似乎不会有交集。
很久很久以前，有多久呢？那时墙角的小草还在顽强地繁衍着，家门口的花还在热烈地开着，小树仍挺直着腰板向天长着，我好不容易抓住了姐姐的衣角，仰起头去看她的脸，问：“姐姐，我们都是由爸爸妈妈生下来的，为什么我们不一样呢？”她扯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欧晨明，你给我记住！我，欧夜暗，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跟你一样！”
然后呢？我已经不记得了，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我只记得，我们的关系在此僵化。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弟，我分享了她的爱。
进入青春期，我变得很叛逆。逃课、打架、去网吧，我甚至还有一个帮派，派里的人都听我的……我沉迷于此，所有人都对我束手无策。这时候的姐姐，刚过了这个叛逆的年纪，虽然关系不好，但我知道她在冷静地看着我。她不插手我的任何事。这最好。
“那群人在哪？我马上过去！”在我一次粗鲁地挂断电话后，姐姐面无表情地拦住我：“你又要去打架。”这是一句陈述句，它很轻易地让我恼火了。我挑衅般地对她说：“怎么？你管我？”姐姐冷笑一声，让开位置。我冲了出去。既然不管我，又何必拦我。
等我到时，场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所有人都扭在了一起。我想都没想，冲了上去。我所谓的好兄弟渐渐扛不住了，一个一个接着跑了，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另一个帮派的人一起来踢我。
“你们都给我停下！”那么多，那么多的人朝这里跑来。一双白皙好看的手扶起来我。可是，那人怎么会是姐姐？我怔怔地看着她把手一挥，偌大个空地只剩下了我和她。
“欧晨明，你打不过他们难道不会跑吗？”我看见她柳眉倒竖，手里的消毒棉签用力地按在了我的嘴角：“嘶——”我疼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你还知道疼？那还要来打架？”她嗤笑。“你，你怎么来了？”不应该啊，她可是优秀学生。她满脸不屑：“怎么，我不能来？”我低头，心中的疑问迟迟没有说出来，我怕她说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有些贪恋她给我的温暖。而且，我不值得她对我好。凭什么呢？
然后的然后，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这件事之后不久，我在学校篮球场遇见了那些随姐姐帮我人。姐姐不在。“嘿！小子，上次的伤好了吗？”他们笑眯眯地问我，那笑容如同阳光照入了我的心房。“好了，谢谢关心。”我努力微笑这答道。犹豫了一下，我轻声说：“替我照顾好我姐姐。”没想到，他们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们姐弟俩真有意思！姐姐让我们照顾弟弟，弟弟又让我们照顾姐姐！你们……”还没等他们说完，我已经飞快地跑出了篮球场。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姐姐！我要问她，为什么？
没有下文，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门被人轻轻从外面打开，那人为他披上了一件衣服。目光突然落在了桌面上的本子上。
那个人看完了文章，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是啊，为什么呢？是因为姐姐在橱柜里发现了那些年弟弟细心挑选送给她的玩具和贺卡吗？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十岁那年她失手打碎了东西只有弟弟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吗？还是因为她听到弟弟骄傲地说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而被感动了？半晌，那个人暖暖一笑，脸颊上的酒窝在浅浅地跳动着……
第二天，他醒来，窗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未完成的文章底下有一道轻微的，被擦去痕迹，但他认出了上面的字：因为你是我弟弟。因为我感到抱歉。因为我爱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