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中旬的一个中午,天气闷热,上海军工路上,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三十岁左右,两手.下垂,失神的眼睛痴痴地看着前方、乌黑的脚慢慢地向前挪动,嘴里不停地喃喃道:“我的小伟,我的小伟……”
她是“疯子”?不!不是。她叫梁玉凤,家住江苏省宜兴市屺亭乡王厦村,是我的二婶。
二婶原是广西桂丰县大洋乡人,和我二伯马仕余结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文伟,1988年11月,她带了两岁的文伟,随前来接她的妹妹、妹夫一起回广西探亲。
1989年4月15日,在无锡火车站建筑工地当工人的二伯接到一份电报:“玉凤抵沪,请接。”二伯连夜赶到上海,却没有接到,回无锡后,一个电报打到广西,回电说:“玉凤确已回宜兴,快找。”二伯急匆匆又去上海,在火车站四周寻找,又请派出所协助,均无结果,刚回到无锡,又见一份电报:“玉凤失踪,快来寻。”二伯心急如焚,即刻再去上海,找遍各处旅馆,也不见玉凤和发报人的下落。之后,二伯带人又去寻了两次。偌大的上海城,人群摩肩接踵,哪里能找到亲人的踪迹啊!
这时,二婶的妹妹、妹夫赶来我家,方知详情。原来,二婶—行四人从广西回宜兴。15日到达上海,出站后妹夫去买车票。等他回来时,二婶已不见踪影了。
听了二婶妹夫的话,我爸爸立即叫我大伯带五个精明的人火速再去上海。上海手表五厂的领导闻讯也派出两批人员帮助寻我。、他们找遍了上海各处大街小巷,到过两个收容所和派出所,还在《文汇报》上登过“寻人启亊”,仍然毫无线索,只得带着疲劳和失望怏怏而回。
5月27日,突然传来好消息:“婶婶回来了!”我奔进她家,立刻惊呆了。只见她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小伟弟弟的照片,呜呜地哭着,嘴里还不停地喊:“小伟……我的小伟……”
原来,二婶那天到上海,经三天两夜旅途的顛簸,加上晕车,只觉精疲力竭,头晕目眩,眼中出现禽兽鬼怪的幻影,她害怕极了,就乘妹夫去买票的间隙.背着小伟跑了。一直跑到脚上磨出了血泡,就把鞋丢了,赤着脚再跑;晚上露宿在屋檐下。两天后,她到了军工路。这天上午,她正有气无力地走着,突然跑上来几个小伙子,有抓她胳膊的,有抱她身子的。当她拼命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时,脑子突然清醒,这才发现背上的儿子不见了,身旁只剩下围现的人群。失去了儿子,又身无分文,她痛不欲生,面对黄浦江,直想往下跳。但一想到儿子,一想到广西有父母、宜兴有公婆和丈夫,她决心活下去,于是沿街乞讨,讨到了三元六角钱的路费,买了车票,回到了家。
6月10日,我爸爸叫我大伯带着我,奶奶和二婶重新踏上寻找小伟弟弟的征途。经过二婶的回忆,很快找到上海军工路丢失小伟的地点,接着便去附近的定海派出所报案。奶奶心急火燎地把事情的来由说了一遍,还着重介绍了小伟弟弟的外貌特征。接待的同志听后立刻笑了:“确有其事,小孩的外貌也和你们说的相似,但据送小孩来的小伙子说,这个孩子快要死了,是从疯子背上救出来的。”“真的吗?”奶奶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说:“我还以为是被坏人抢去的呢,原来是好心人救了我的孙子。太好了!”
按派出所指点的方向,奶奶他们赶到杨浦区公安分局,又奔向上海南市区,来到一幛漂亮的大楼前。门旁挂着两块脾子:上海南站良复托儿所,上海南站福利托儿所。据说,这里单是工作人员就有300多,里面收养着上千个婴幼儿。工作人员验明身份证,看过介绍信,便要奶奶他们在屋里等候。一会儿他们便查到了,使人感到惊竒的是,他们还给小弟起了个名字叫“郭九欢”呢!
奶奶他们正焦急地等候着,一位阿姨抱着孩子从长廊那头走过来了。三双眼睛一齐盯住了她怀里的孩子。我二婶激动得身子直抖,奶奶急不可待地奔上前去。“啊,是文伟,没有错!”大伯说。“小伟!”奶奶一声呼唤,小伟弟一头扑进了奶奶的怀抱,二婶也上去抱住儿子。奶奶、二婶、小伟、大伯都哭了,声音呜呜的,哭得非常伤心,不,哭得多么高兴啊!大伯连忙掏出一叠“大团结”,感谢收养、治疗小伟55天之久的工作人员,但他们笑着谢绝了,只收下六十元伙食费和管理费。
6月13日傍晚,雨过天晴,晚霞灿烂,空气格外凉爽,奶奶一行洋溢着满面笑容,从上海回来了,从村东头走过来了!我欢呼着跑上前去,爷爷、爸爸笑着迎了上去。左邻右舍、村上的人们一起围了上去,爷爷激动地说;“我孙子丢失了几十天,还能找回来,天下真有这等好事!”
夜幕降临,二伯家里灯火通明,笑声满堂,一片欢乐气氛。高脚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庆贺,又似祝福……
后记
上述纯属真人真事。为了感谢拯救和收养我小伟弟的人们,也为了能让小伟弟长大后知道他在人生旅途刚刚起步时就曾有过这样一段不平凡的经历,我写下了这个十分感人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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