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从一所学校辞职回家。 上一次说辞职,不太准确,应该是被教务处的那个孙主任婉言回绝了。当我上了一周高中历史之后,学生的反对声就开始了,我也急了,就凭我是一个堂堂的研究生,满腹经纶,竟然对付不了你们这几个小崽子。我赶紧把我这些年的看家本事拿出来,我讲得满头大汗,可听孙主任讲,这些学生说,我讲的那些东西太玄了,高考又不考,尤其是我的普通话,他们也听不懂。 这一次我真的是辞职了。给我多少钱工资?1500元,这是一个清洁工的工资。我还真的把我的硕士毕业文凭拿给了那个人事主管,他说:“你别冲动,刚才还有拿着博士毕业证的呢?也是1500元,他不是乖乖地上课了吗?”我不是看不起这1500元,其实,我现在就是缺这1500元,上个月还是爸爸给寄了500元,我才没喝西北风,可是,我是堂堂的硕士毕业生呀! 老爸看到我在星期二就背着一个大包回到了家里,脸马上就成了紫茄子。爸爸身体不好,可连药也舍不得吃,我读这些年书,已经家徒四壁了。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尤其面对父亲时,我就开始后悔了,可是,当我面对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尤其是面对高雅的硕士文凭的时候,我的冲天豪气就又来了。 爸爸也没问我吃饭了没有,就阴沉沉地说:“走吧,河西那块地的苗应该间间了!” 还是妈妈疼我,赶紧从灶间拿了一个玉米面饼子,还给我拿了一块咸菜,一瓶白开水。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在爸爸的身后。记得中学的时候,我都这样跟着爸爸去地里干活,村子里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我,说:“未来的大学生也要亲自劳动呀!”这个时候爸爸总是说:“不要张狂了,读书不能把脑袋读成了夜壶,如果考不上大学也要做一个好庄稼人,不能成了文不成武不就的‘二流子’!” 今天,村子里的人还站在街边,我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我看到了爸爸压在草帽底下的脖颈上流下了汗水,而四周静得让人害怕,像战斗即将爆发一样。 到了地里,我和爸爸开始间苗。爸爸在前面,我在后面,不一会儿我就落在了后面。这时,爸爸走过来,站在我的背后,用脚狠狠地踢了我的屁股,恨恨地说:“你这哪里是间苗?不要总是想着你的研究生毕业文凭,如果你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就一文不值。你的屁股翘得这样高,放不下身段,怎么做得了农民!你要不然就堂堂正正地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要不然就蹲在地上好好间苗!” 听到爸爸的狂吼,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流了出来,浇灌在青青的秧苗上。这个时候,我既没有脸面站起来,也没有力气蹲下去,就像一个站在起跑线前的百米选手,我这个令自己也令爸爸难受的姿势,也许就等待着一声发令枪响,前面的田垄也许就是我的跑道! 爸爸没有再踢第二脚,而是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将我拉了起来。我突然想上前抱住爸爸,可是我突然发现爸爸的腰已经弓起来了,头发花白,身材瘦小,我的爸爸原来是那么高大,记得我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总是扑到爸爸的怀抱里。这次,我静静地站在那儿,最后,握住了爸爸满是老茧的手。 “儿子,你才二十几岁,一切从头来都不晚,回家去,收拾好东西,去那个学校教书吧!书不能白读了,还是那句老话‘读书不能把脑袋读成了夜壶’!” 于是,那天的夕阳下的乡间小路上又有了两个身影,前面的瘦小,后面的高大,这和我少年时候和爸爸下田正好相反,可是,我的爸爸呀,我现在才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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