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承认,这语文课代表不是个好干的活。一不留神,就失职了。” 进将散乱在桌子上的默写本耐心地收整齐,还不自主地点了点份数。 “你还真是有闲心啊,我可是受不了了!” 新晋的女课代表潭,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已经近乎虚脱。 咱来作个小统计,她每天需要做的事情有:收早晨的作业,放学询问老师作业,必要时还会附带上数据统计。当然,帮老师泡泡茶也是家常便饭。 进只是任凭耳中充斥着些污言秽语,露出了一丝好似轻蔑的微笑。 弹簧被压缩久了,是要变形的。这是弹性势能的一个绝佳例子。 而潭终于无法再次忍受这样的高压,她愤怒地将自己本应批改的默写本重重地摔在讲台上。一时间,一阵巨响遍彻了整个教室,电风扇转动的声音更显得苍白无力。 “我先走了!再也不管结果了!”她扬长而去,再迅速将身影隐匿在走廊的尽头。 进也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自然无从干涉他人的想法。 当然,他可以出于道义而阻止,但是他没有,是不是有些逆来顺受了呢? 一个人工作就意味着更大强度的劳动,他一字一字地扫过,紧握着红笔。 良久,他才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是失职啊!”
一天前,全班都在埋头苦读。 不如说是埋头苦背更为恰当,大家都念叨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昨天并没有要求背诵《岳阳楼记》全文,至少进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他不愿意莫名其妙挨骂,还特意反复确认了两次。 但大家的嘴里都还是念念有词,谁都知道语文老师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暴躁。 “上课,把《岳阳楼记》全文背一遍!” “啊!?”全班同学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老师,昨天您并没有要求背诵全文。”进还得在关键时刻出场灭火。 可这终究是杯水车薪。 “我忘记了,你作为课代表就不会提醒吗?这是你的失职!” 进的身子僵直了,他更愿意相信老师是把气无的放矢地撒在了他的头上。 你是默默承受,还是奋起反抗?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有一种莫名的心理在作祟,被老师无端指责一番后,倒没有什么心犹不甘的地方。 可偏偏进的内心依旧犹如翻江倒海,这“失职”的措辞可真不是令人好受的。 看来,他又只能在自己的职务范围内再加上这样一条: 义务提醒并帮老师包办之后可能完成的各项大小事宜。 班级里的同学大多还是怜悯的,因为这涉及到所有人。 但一定没有人能够理解进,至少他自己这么想,没踏踏实实当过语文课代表的人,又怎能知道其中的心酸,其中的辛酸啊! 继续上课,他只能重新打起精神,凝视前方,而后祈祷: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失职了吧!”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不知又归入何处。是落到地上,又很快无影无踪了吗? 进没有时间顾忌这些,他手头的事物还很繁忙。 苦中作乐?他只能露出一点点微笑,嘴上更像是叼着一根苦瓜。 自己能算任劳任怨吗?他一边批改,一边反躬自问。 怕是不小心就会失职。 他望向黑板,视线有些模糊了,那上面好像有自己的名字,影影绰绰。 他看不清楚,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被绑在了耻辱柱上。 雨,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有一次班上的同学闹得最凶,起因就是进极为“正直”地每天下课去询问老师还有没有事。其结果自然是放学时间又被无限滞后。 班上的同学怨天尤人,进自然也做不到厚德载物。 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全班公敌”。 就在期末迎考的关键时期,班主任开恩地允许大家按时放学。 在进本人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语文老师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其他同学的嬉笑声、打闹声、谈论声很快就粉碎了他的这个想法。 听到都是诸如“不要去叫老师了”“我们要按时放学”这样的话。 进不认为自己正直,但总是要在某些信息了无痕的问题上纠结个半天。 最终,他怀着不知是喜悦还是担心亦或是悔恨,缓步走出了教室。 这一走,真的酿成了惨祸—— 班群上赫然浮现了这样的信息: “老师发火,请各位周一自重!” 进仅仅是草草扫视一眼,一下就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经过。 很简单,学生走了,老师来了,看到迎考阶段还没人,便发了大火: “你们周末要玩就去玩吧!周一不要来上课了!” 首先惨遭火山熔岩摧残的,是还在勤勤恳恳地做着值日生的几个同学。 既然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人来收场。 但进意识到,这事要上升一个档次,可就不仅仅是失职了。 而是渎职。一词之差,谬之千里。 众说纷纭,但基本可以概括为如下几条内容: “大家周一表现好一点就啥事都没了。” “这是课代表的问题,应该由课代表本人负责。” 不管看哪一条,进的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啊。 末了,进决定铤而走险,单独向老师道歉。 所发的信息具体是什么内容已经不记得了,隐隐约约还知道那大意不过就是愿意自己辞职,来弥补这次过错。进觉得这话真是违心,可这到底又是谁的错呢?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没人感谢进,一切又恢复了过往。 只不过,以后语文老师发火而扬长而去时,大家还会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进。 目的很简单:让他再写一封道歉信。
雨,渐渐变成了暴雨。本质是一样的,可带来的影响就不一样。 本子就快批完了,等下也只能大笔一挥,小声说着“完成了”吧。 进开始回想起六年级时老师对他说“你来当语文课代表”这句话。 他一直记得,始终没有忘记。 现在看来,获得的并不能算是一种荣誉,而是一种守护职责的惴惴不安。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错。 想到这里,进竟然油然而生了这样一种念头: 还不如殉职呢。
教室里的日光灯亮了,进只是感到意外,随后又看到班主任在外面。 “进,你不帮班级做事了?你今天值日班长,值日生呢?地没扫完就回去了!” 进猛地回头一看,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写在上面,字迹了了。 “记你严重失职一次!现在把教室打扫干净再走!” 进笑了,笑得好无奈,笑得好凄惨。 果然,这就是我应得的结局吗?我活得真累。进的慨叹只有他心里有数。 究其到底,他只不过是在失职和避免失职中来回蹀躞。 雨,下得还那么大,闪电若隐若现。果然是上苍的失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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