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成洪又和几位艺术社的朋友来到了乡下,,他们要看一位住在果安村的朋友。记得二月份来的时候,刚从冬天里挣脱出来的初春竟羞涩的无法展示一点点绿意。面包车在乡间的板油路上有意放慢了速度,大家猜测着,曲杰是在哪座小桥边摔倒的呐?骑摩托出村五分钟,距离村里是多远的路程哪? 曲杰是艺术社的社员,是成洪一行人要到果安村看望的朋友。成洪清楚的记得第一次与曲杰见面是在去年的1月20日,艺术社搞迎春联欢会,成洪就和曲杰坐在了一张餐桌上。之后,什么梨花节、槐花节,七月中旬的时候还应邀到曲杰的家乡锁庭湖尽兴的玩了一天。最后一次聚餐是在青萌餐厅,曲杰知道大家爱吃梨,特意从那么远的乡下带来了一箱尖把梨。浓郁的梨香和甘醇的酒香交织成化不开的亲情,让人不醉都不行。一醉就有人说实话,曲杰就许诺,等梨熟的时候就到咱家,管够吃。 成洪提了提鼻子,感觉还有梨香在鼻头环绕,可是梨香犹在,人却……成洪的目光裹着深深的困惑一点点的逼近了路上的一座小桥,该死的小桥,怎么就给一个刚刚四十岁的生命画上句号了哪? 曲杰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叔父、舅父、姨夫家来回就住,勉强读完了初中,就再也没有经济实力问鼎高中了,于是下地干活。要强的曲杰不甘向命运屈服,一边劳动一边苦读,硬是靠自学完成了高中学业,考上了大学,最终成为一名乡村中学教师,继而优秀教师。现在,他有一个很有才艺的乖巧女儿,还预定了一处楼房,好日子刚刚开头…… 面包车的前方出现了一大帮一大帮的学生,成洪收回了飞动的思绪,提醒道,这就是曲杰住的村子。成洪之所以这样确定,就是因为看到了这许多的学生,学生对这位老师很有感情,火葬场开追悼会的那天,曲杰的遗像前哗啦啦的跪倒了近百名学生,今天参加吊唁仪式,来凭吊他们的老师自然是预料中的事。 曲杰家的院子花圈和学生最多,拥挤的叫人往里进都吃力。灵棚里曲杰的遗像还和生前一样充满笑意,那目光能追人,让成洪觉得在吃白宴的时候,那目光仍在眼前晃动。初春的寒意不是很谦虚,大家想借酒暖暖身子时候,就有一股风扑入桌案,把酒临风,成洪就有一种感觉、很真实的感觉,这风里裹挟着浓浓的梨香。因此,他确定——这确定后来体现在一首诗里:花圈拥径竞哀声,痛拜灵棚叹逝英。把酒桌边风入案,分明杰弟来陪盅。 成洪始终认为,曲杰是有灵气的,至从去年12月9日噩耗悲霾了网上的波花论坛后,一篇篇追悼曲杰的文章就弥漫了论坛。成洪也想写,可是挤不出时间,但就在下决心写的时候,在那个大忙的周六,忽然时间好像凝固了,该来的顾客像被通知了一样就是不来了。成洪大喜,一口气写完了《三梦曲杰》,写完了,客流的闸门才渐渐提起。 参加完吊唁,波花论坛上悼念曲杰的文章仍不时出现,那天,成洪正在读署名荷青的《犁韵绝香》,忽然就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成洪惊讶——曲杰!成洪没有感到害怕,他还巴不得能够见到曲杰那。曲杰看了一眼电脑,见成洪是在读一篇怀念他的《犁韵绝香》,就问成洪,你是想我了,还是想梨了?成洪说,即使想梨也得先想你,没有你那来梨。曲杰就笑,我要到新居了,你们要想吃梨,就告诉我媳妇,让她在我的房前屋后载上几棵梨树,你们去时,管够吃。 成洪是被手机短信铃声惊醒的,环顾一下左右,那有曲杰,只是案上的手机醒目在最近处。成洪摸过手机随意的翻动着通讯录,不知为什么,翻一翻就能看到曲杰的名字。曲杰,曲杰这部手机还能不能打通?好奇的成洪按下了这个熟悉的号码,歌曲——对方在线?喂——真有人接! 曲杰的手机被他的妻子精心的保存着,里面的艺术社朋友一一在册。曲杰的妻子和曲杰一样,仍把这些朋友当成生命中的财富。 曲杰的妻子说,楼房不买了,没有意思了,曲杰的骨灰将在清明节前两天在果安村下葬。成洪本想告诉她,想着点,在他的坟前栽上几棵梨树。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想没想载点树什么的?成洪想,青萌餐厅吃了曲杰一箱梨,从此阴阳两隔,如果在再坟前栽梨树,该不会连祭拜的机会也不给了吧?!再说,在坟边栽开花的植物,据说后代容易犯桃花。 成洪最后对曲杰的妻子说,我们文艺社目前正在搞募捐,准备把曲杰在论坛发表的文章和我们大家写的悼文整理出书。曲杰妻子说,他的教师同仁和许多学生也很想看。成洪说,每一个感念曲杰的人都会拥有一本。 金秋十月的乡下,已不是二月份那般情景,路两边连绵的山已经现出缤纷的五色。再看那庄稼地,真是高粱涨红了脸,谷子笑弯了腰…… 曲杰的妻子领着文艺社的一行人向山里走着,边走边指着一处依山朝阳又能俯视全村的山坡地说,原本想把曲杰埋在那里,可那天不知为什么,一往那边走就刮风沙,后来就埋在了沟里头,看,就是那儿。 在沟里头,成洪抚弄着栽在坟边的小松树,他觉得这就是在和曲杰握手。大家在坟前默哀,怀念着和曲杰的种种交往,而成洪回想的却是曲杰妻子的话,一往那边走就刮风沙,为什么哪?一定是曲杰又显灵了,他不喜欢那地方。可现在这个穴位根本无法和那个地方比,那么,曲杰为什么要到这里哪?为什么,为什么哪? 文化人也是尊重风俗的,一行人烧了一些黄泉纸,也烧了一本书,就是新出版的《曲杰诗文作品选》。轻烟顺着沟塘爬上了一个山坡,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喊了一声有梨香味。成洪提鼻子仔细了一下,还真有,而且越来越浓。众人开始环顾,在袅烟的山坡,一个中年汉子正跨着筐向这里匆匆走来。 你们是城里的吧?!你们是曲杰的朋友吧?!来吃梨。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搞的发懵,那汉子就说,吃吧,我是曲杰的朋友,沟里的山坡是我的梨园,以前曲杰给朋友送梨都是从我这儿拿的。 见有人吃,那汉子开心的笑了。这一刻被成洪看到了,他觉得这汉子的笑,就想从曲杰脸上摘下来的,真的,一样一样的。那汉子说,你们吃,不够到我梨园去,管够吃。 管够吃,这话太熟悉了,都在哪儿听过那?成洪想着想着突然一笑,怪不得曲杰要到这里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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