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渴。” 家里唯一的田在很久之前就荒了,毫无用处的黄土堆积在泛白的家具上,生活唯一的来源被死死掐断了,唯独坐在堆砌旧砖上看着面前无可奈何的野草生机勃勃的长着。被迫背井离乡,到很远的地方打工,我可以想象得到在这座城市的的背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无数像我这样的人,离开孩子老婆,顶着城市漠然的眼神和透着寒意的阳光,呼吸着混凝土把砂石一袋袋的运到潮湿的工地上。 我真的很渴,即使是自己往胃里灌了整整一大瓶矿泉水,舌头再次湿润。我很想逃掉,逃回家里,可是即使嗅到了家里被褥的味道和看到门口堆砌的砖块,也必须面对着门口那一大堆倔强的草堆。 快春节了,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寄托的人,唯一的依托就是家里嗷嗷待哺的女儿和驼了背的母亲,父亲早逝,母亲生病。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全部抗在我身上了。看了看镜子里的人,胡子拉渣,眼袋肿的不像话,活生生的垂在脸皮上。回家,回家,脑子里嗡嗡地回荡着这声音,回家,回家,躺在家门口前模糊的记忆。 故乡模糊了,模糊地我嗅不出味道,此刻他就像那个游子,拿着破旧的竹竿撑着船,渐渐地远离我。春节前后寒冷的白霜冲淡了我身体留着的血,他很强硬的,活生生扒开我和我的故乡。 接下了另一个单子,搬到了另一个移动板房,花15块一个晚上勉强的安逸。每天夜里都是隔壁工友大声劝酒和工地里压根关不上的电灯。 走出房间默默的喝了口水,缓释了自己高度紧张的舌头。 “新来的?”隔壁的工友操着一口异乡话问我。 “恩。” “哪里人?” 接下来的对话很简短,我很努力地尝试听懂他说了什么,但是他浓重的口音只让我听出个大概。 我看着钱包上女儿的照片,她惶恐带着水珠的眼眸,注视着这个未知的世界,她多可爱,全身上下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知,从头上身体上透出来。母亲又老了一岁,可怜的母亲,年纪轻轻却抗住了这副担子,直到把身子活生生的压垮。 “你女儿?”站在我旁边的工友问我。 “没错,出生没多久。” “他妈妈呢?” “受不了这个重担,留下了点钱走了。”抹了抹眼角迸出的水珠。 沉默了,耳边轰鸣着机器作业的声音,有节奏的锤在地上。 “我有一个和你女儿那么大的儿子。”他点了根烟,递了过来,我挥挥手示意不用,“苦命呀,只有他妈妈和无穷尽的债。春节了不是吗,可是那边只有他妈妈和他坐在桌前等我回家,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哪怕一眼,一眼就够了。” 他哽咽着,生怕像个孩子那样哭出来,但是我看出他的无奈从眼角边密密麻麻的皱纹滑下来。 “我也很想回去。看看我妈妈和女儿,他们也估计在餐桌前等我吧。”叹了口气,看着麻木的夜空和着破碎的夜晚,生面团一样摊在案板上。 “我很渴。”他说,“给我点水。”我把手中的水瓶递给他,说道: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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