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了。
空中飞舞着木叶,以最优美的弧线轻轻划过天边,完美地谢幕。静谧的冬日,来了:喧闹的盛夏,走了。
流去的是泛黄的时光,是布满锈斑的回忆。
温一杯暖茶,静坐在桌前,把抽屉底深埋的旧相片拣出来,一字排开。黯淡了色泽画面上是几张比阳光更灿烂的笑脸,无忧无虑的眼神中闪烁着光。
窗外的阳光在林缝间滴下,冷冰冰的碎石路像海绵一样贪婪,如吸血鬼般吸走丝丝温暖。
时光也一丁点儿,一丁点地汲取着相片上的欢乐,直至只剩干瘪的回忆。
曾几何时,我们在一起。
昔日的冬天,我们哈着热气,给玻璃窗蒙上一层薄纱,然后像一位位画家,踌躇满志地“创作”。有笑脸,有太阳,有所谓的抽象派,也有所谓的野兽派。那时,窗台边就宛如有了一个小小的,暖和的春天。纵使窗外寒风凛冽。
昔日的冬天,忽而也会有一双冰凉的手贴在颈部,凉嗖嗖地让人打冷颤,猛地扭头,看到一脸奸笑的他,我便挥舞着爪牙,向他袭去,抛下一串串笑声,像玻璃球欢快地落地,清脆响亮。
还有挤在一起取暖的身影,还有一堆堆满脸的坏笑……
渐渐地,渐渐地被时光的海浪冲刷,像电影画面,一点点地淡出视线,先是熟悉的脸庞,然后是熟悉的背影,最后仅剩熟悉的笑语在大大的礼堂里回荡,回荡。
胶片一张张地换,春秋一遍遍地更替。
仍是冬日,阳光却依稀刺眼,静悄悄地洒落在碎石路上,没人知晓。
阳光少了欢笑也是孤独的。譬如一根划亮了的火柴,微弱的孤零零地,忽明忽暗,撑不起这沉甸甸的黑暗。只因它没有伙伴,没有团结的力量。
身处茫茫人海,我也正如这根微不足道的火柴,拼命地燃烧,燃烧,希望可以被看到。
可穿梭的人们骑在自行车上,从身后远远地来,“嗖”地掠过,然后远远地去,没有半丝余光撇下。
这时我就像忙碌奔流的河中伫立的怪石,喧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心像被一次次碾过,留下一道道车辙,隐隐地刺痛。
有一种绝望是火柴独自守在黑暗:又有一种绝望是熟悉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掀起微风,“扑”地把火光熄灭。前者是痛,后者是没有希望的凌迟。
我想,世界末日时最后的一位人类听到敲门声时,心中做何感想?
是喜悦,是恐惧,亦或是泣声泪下?
又是这和煦的冬日,阳光顺着微开的门缝滑下,崭新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微扬的嘴角,清澈的明眸,都仿佛在说:我可以进来么?
请吧。
眺望远方,鱼肚白的黎明吹响了新一天的号角,万物开始苏醒了么?他们带回了久违的欢乐,和久违了的泪水。
他们会在你打球摔倒时拉你一把;他们会在长长的队伍中心甘情愿地让你加塞;他们会在你拮据时甩过一叠票子;他们会猛地冲过来,跳到你背上,把你压个半死;他们也会把巧克力分给你一半。他们会做一个朋友不经意做的事。
心上那道裂开的口子就这样被他们一点一点地缝上,终日守着的黑箱子也被他们抡起斧头劈碎,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冬日终究是温暖的,因为冬天一样有阳光。纵使在连绵的阴雨中,只要坚守着信念,云缝间也会泻下光来,暖和暖和的,像热水房里夹杂着我们的笑语的白雾,混着洗发水的清香缭绕在身旁。
也许每个人都是他人生命中匆匆的过客,到了十字路口总要分离。但不舍是痛苦的,唯有坚信着前方有更多的笑脸,才能放开手努力奔跑,才能到达彼岸。
也许会伤感,也许会流泪,但是不论怎样,地球还是那么转,太阳还是那么东升西落,岁月还是像掌上的水,从指缝间流逝。
总会有人做伴,与我漫步在碎石路上。落叶静静地铺成地毯,在脚下毕毕剥剥地响。欢快的调子伴着步伐的节奏,向着远方。而谁又知道,下一个路口在哪呢?
他一脸坏笑:“哎呀,现在和你一起不就行了?”
她故作深沉:“重要的是过程,懂不?”
“重要的是过程,是过程中坚守着的信念,对么?”,我向着蔚蓝的天发问,飞舞的落叶便是它对我的回答。
焦黄的叶片在空中打着滚,一晃一晃地栽了下来,缓缓地盖在树根上。华丽的舞姿早已让人心醉,谁又会在意它只能化作烂泥,默默无闻呢?
戏剧精彩的是跌宕起伏的故事,交响乐美妙的是震撼人心的高潮,童话动人的是王子如何拯救公主。所以最好的都不是结尾,而是或充满荆棘的旅途,或盛开着鲜花的道路,绝不会是孤零零的木牌上写着的“终点”二字。
看着阳光慢慢挪动,越过了茶杯,爬到了身上,贴在了脸庞。用手捧着它,正如捧着过去和现在的友谊,今天和昨天的欢乐。合上相册,就让我享受现在的温暖。
冬日的淡淡的阳光依旧,只要今天拥有着这份阳光,心中温存着欢乐,又何妨冬去春来,花谢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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