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抚着紫檀案几上的长琴，始终未敢弹奏一曲，我知道，从我指尖流泻出的，只会是哀怨。曹操停下了手中吹奏的埙，“陛下为何不试此琴？”“朕痛失贵妃与未出世的小皇子，无心奏矣。”我叹了一口气，指尖划过坚硬的琴弦，心中却一阵刺痛，不禁留下了眼泪。董贵妃乃相国董承之女，她生前最爱的便是弹琴，今日曹操送琴与我，此是何意？
“陛下，那妇人乃是逆贼董”未等他说完，我就站起身，对他摆了摆手道，“朕累了，大将军回去罢。”我第一次忤逆他。我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不然他也不会当着我的面摔了玉埙。
忤逆？呵呵，我堂堂汉室帝王，对一个将军卑躬屈膝。一个皇帝对臣子有忤逆？我又怎不知，于他而言，我是一个傀儡，在这个所谓的帝位上做他曹操的提线木偶。这个国，早已不属于我，我最终是没能守住这个国，这虚名的汉朝早已姓曹，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我牢牢地困于这大如囚牢的皇宫。
“皇后！”我把伏后拉到我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个执剑于殿上，剑对君王，权倾朝野的丞相。满殿的文武官员，竟无一人出手制止，我知道，皇后是为了我才会让她父亲伏完派人刺杀曹操的，我太懦弱，护不了妻小，我的反抗只如蝼蚁撼大树，没有丝毫结果。挡在伏后的身前，我赌的，是我的利用价值，灭不了孙权、刘备，这皇位，他坐的名不正言不顺。“陛下，您多保重。”伏后含着泪拔出匕首，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伏后在我的眼前自刎。“皇后！”我声嘶力竭地喊她，而她早已离开了我。曹操狂笑而去。他一个一个地夺走了我身边的人。他离开之后，偌大的朝堂竟无一人留下。空荡，锁住的不仅仅是我的肉身，外面的风雨再大，我也只能拥着伏后悲恸无力地哭泣。
他要我废黜三公，我废了；他要我交出军政大权，我交了；他要我免了他的三跪九叩，我免了。可是到头来，我的委曲求全却怎么也护不了我残破的家。世人只会说我懦弱，可谁知道，为了让刘氏王国活得更久一点，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失去了董妃，失去了伏后，失去了生母，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我身为帝王最后的尊严。
我怀抱着伏后的尸首，拖着凌乱的步子踏出了大殿。伏后，下辈子，别再投身帝王之家。
曹操死了，但是我知道，他死了，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
“请陛下让位于丞相！”群臣跪地大呼，我苦涩地笑笑。意料之中，曹操没来得及做的事，曹丕做了。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出言反对。我仰天长笑，皇朝，我还是丢了，丢得卑微不堪。
我曾经以为，我的坚守和忍耐是值得的，我曾经坚信，我最终是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可笑啊，不用曹丕一句话，我便舍了龙袍，舍了帝位，舍了江山。
汉献帝？
山阳公？
刘协？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那座宫廷，已让我的心上了锁，我走不出苦痛，走不出淡漠。
我整天抚着董妃长弹的那把琴。可是如今已物是人非，那座皇宫留给我的只有黑色的记忆和抹不去的悲伤。然而离开了，我并未真正地快乐。我守着小小的侯府，守着小小的一把琴，守着，我所有已逝的亲人。
我日日活在世人的眼光之中，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我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先祖。生与死，于我，都不是解脱。我的生命，注定黑暗。
此生，我已无所求。
只愿下辈子，不要再错生乱世帝王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