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访问荟萃(1979——1987)

巴金
首页 > 教师 > 教师分享/2022-03-08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我们在撰写《巴金年谱》的过程中,为了使书稿的内容更准确、更丰富,真实而全面地叙述巴金漫长的人生道路、创作历程和思想发展的脉络,矫正自己以及其他一些研究者史料上的某些失误,更准确地把握和透视老作家丰富的内心世界的他对历史、现实的新的见解,自一九七九年至一九八七年,我们多次拜访了巴金。不论是在客厅和草坪,还是在他生病住院的病房,也不论是在盛夏还是寒冬,他都是那样的和蔼可亲、真诚坦荡。他的亲切接见和谈话,给我们以温暖、启迪和力量。现将我们多次访问的记录、录音和他在我们信上的批语有给我们的信,略加整理归类,选择部分内容,以问答形式,如实记录下来,以图有助于巴金研究的深入。

  一关于巴金的小名、学名、号、“巴金”笔名的由来及其他笔名
  问:请谈谈您的本名。
  答:我的学名叫李尧棠,号芾甘。那时一般不叫学名。我还有小名,叫升麐,大哥的小名叫果麐,麐哥的小名叫安麐,有一个兄弟的小名叫开麐。
  问:“鸣希”、“甘宁”、“赤波”、“壬平”是不是您的笔名?
  答:“鸣希”不是我的笔名;“甘宁”可能是;“赤波”记不清楚了,要看文章才知道。“壬平”、“极乐”、“佩竿”、“黑浪”都是我的笔名。当时旧金山有位华侨,办了刊物《平等》,我供稿子,文章写多了,用一个名字不太好,就时常换名字,随时想起随时用,没有考虑什么用意。时间太久了,有些事一时记不起,看到文章就能回忆起来。
  问:“非子”是您的笔名吗?
  答:“非子”是我一个朋友卫惠林的笔名。
  问:关于“巴金”笔名的由来,至今国内外研究者还有些不同的说法,请予澄清,以免以讹传讹。
  答:我在法国的沙多-吉里写小说《灭亡》,并没有想到拿它发表,只想自费印刷几百册送给大哥和一些熟人。我找个朋友(按:即当时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的索非)帮忙。我不愿用自己的真名,想到一个在法国的留学生,不久前在昂热自杀的巴恩波,就采用了一个“巴”字,以示纪念;“金”是那个学哲学的朋友建议采用的。“巴金”不是我有意取的笔名,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要把自己的一生和文学联系在一起。《灭亡》寄走后,我去巴黎,胡愈之找我为《东方杂志》翻译托洛茨基纪念托尔斯泰的文章,我在译稿(《托尔斯泰论》)上署名巴金。后来,这篇后署“巴金”的论文却先发表了(按:该文载1928年10月《东方杂志》第二下五卷第十九号),最先署“巴金”的小说《灭亡》是1929年才开始在《小说月报》上连载的(按:载《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一期)。实际上还是《灭亡》最早用“巴金”这个笔名。

  二关于巴金编的几本画册
  问:您编的画册鲜为研究者提及,请先介绍一下画册《过去》的情况。
  答:这是我1931年编的一本图册,自费印刷的,一共印了五十本,大部分送给朋友,自己只留了一本,“文化大革命”中烧毁了。这本图册是我几年中收集的俄、法、意、日等国家的一些革命者的图片,如克鲁泡特金、妃格念尔、苏菲娅、马拉、丹东、凡宰特、大杉荣等。
  问:有没有文字介绍?
  答:有。我在图片旁边写有说明,介绍这些革命家的事迹,都很简短。
  问:画册《西班牙的血》、《西班牙的黎明》、《西班牙的苦难》,每幅画的配诗,写得贴切、有力,也富有诗意。是不是您写的?
  答:都是我写的,不过写得并不怎好。当时着手编选画册,就很激动,就想到写几句配上去,来表现西班牙人民反抗侵略者的英雄主义精神和揭露法西斯的罪行。都是随编随写的。

  三关于巴金解放前上海住所的变迁。
  问:您1923年春到上海后,虽然辗转住过好几个省市,但六十多年中您主要住在上海。上海应是您的第二故乡了。在上海的好几处住所您先后创作了《家》、《春》、《秋》及《利娜》、《春天里的秋天》等小说和散文。请谈谈解放前您在上海住所变迁的具体情况。
  答:我1923年春天和三哥刚到上海,在十六铺下的船,坐的是马车。马车夫在路上犯了规章,被罚了款。我们暂时住在四马路(按:即今福州路上的一家小旅馆)。后来经在报社工作的亲戚介绍,住进中江旅馆。不久搬到武昌路上学生居住的宿舍。以后,我们到南洋中学读书。到南京东南大学附中读补习班是四川学生江疑九介绍的。江疑九是我在成都时的一位朋友,他在重庆办过杂志。我1925年因患肺病,没有念大学,在上海养病。先住在法租界贝勒路天祥里(按:现在黄欧南路149弄,具体门牌号数巴金已记不清了),与卫惠林、大概还有毛一波住二楼,卢剑波和夫人邓天矞住底楼。后又迁至康悌路康益里(按:现为建国东路39弄)四号亭子间。曾译克鲁泡特金的《面包略取》等,又与友人卫惠林等发起创办《民众》等刊物。
  1926年又搬到马浪路(按:现为马当路)住,住址记不清楚了。我1927年1月去法国留学。
  1928年12月初,从法国回来。抵沪后,住上海宝兴路鸿兴坊七十五号(按:原来世界语学会会址);1929年1月迁往宝山路宝光里十四号,与索非夫妇同住,在此期间曾创作《家》、《雾》、《新生》等作品,翻译了克鲁泡特金的《自传》等。
  1932年2月,我从南京回上海后,知道鸿兴坊和宝光里两处均毁于1932年1月28日军炮火中,遂与索非等从废墟中抢救出若干书、物,发现书稿《新生》等也与印刷所一些被炸毁。后来迁居步高里五十二号(按:现为建国西路陕西南路口),与友人黄子方等一起居住。曾创作《海的梦》等。
  1932年三、四月间,由步高里迁入环龙路(按:现为南昌路)志丰里十一号(按:当时系白俄开设的一家公寓)舅父家暂住。一周后赴泉州访友。自泉州返沪后,就住在刚迁居环龙路花园别墅(按:现为南昌路136弄)一号舅父家中。曾创作《春天里的秋天》、《砂丁》等作品。
  1935年8月由日本回国后住狄思威路麦加里(按:现为溧阳路965弄)二十一号,仍与友人索非一家同住。曾创作《春》等作品,又与斯以一起创办《文季月刊》,与吴朗西等创办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兼任总编辑等职。
  1936年,因友人马宗融、罗淑夫妇赴广西任教,遂迁入马家,即拉都路敦和里(按:现为襄阳南路306弄)二十一号(按:现改为22号),曾创作《长生塔》等作品,并结识了陈蕴珍(萧珊)。
  因马氏夫妇返沪,于1937年7月迁往霞飞路霞飞坊(按:现为淮海中路淮海坊)五十九号,仍与索非一家同住。曾作完《春》、《秋》等作品。1939年秋,三哥尧林抵沪后,同住此处。1945年底,由重庆返沪后,与病中的三哥又同住此处。1946年,萧珊与女儿小林返沪后,遂在此处安家。解放后迁入武康路,一直至今。

  四关于巴金赴法留学的目的及其他
  问:您赴法前的学习和思想,研究者还有些不同的看法,请谈谈这方面的情况。
  答:我和二哥在东南大学附中高中毕业后就分手了。我到北京报考北京大学,因发现肺病考不成,只好到上海休养,找一位同乡医生治病。翻译克鲁泡特金的《面包略取》;经朋友秦抱朴介绍与少年时代十分敬佩的美国社会活动家爱玛·高德曼通信;与朋友卫惠林等一起办《民众》等刊物;在《时事新报》、《民钟》等报刊上发表文章;在南京上学的时候,还参加了学生集体声援上海“五卅”惨案的活动;家里也来信要我继承家业、光宗耀祖。这时,我听到和看到的,都饥饿和疾病、战争和死亡。我很痛苦,找不到出路,心里不得安宁,写文章也没有用。这时吴克刚等几个朋友从法国来信,还有一些从法国回来的朋友,都谈起当时法国的情况,我就打算去了。
  问:去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有几种说法:系统地研究无政府主义,进一步学习和研究经济学,深入研究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历史等,请谈谈您当时的想法。
  答:当时还年轻,主要是想去学法文,多读点书,把思想搞清楚一点。法国当时思想界很活跃,是很多外国知识青年感到新奇和十分向往的地方。另外,当时法国生活程度不高,经济上还负担得起。

  五关于巴金几篇作品的辨正、作品中的人物的代名和创作背景等。
  问:1933年在《给E.G.》中云:“违背了当初的约言,我不曾做过一件当初应允你们的事情……”,E.G.是爱玛·高德曼吗?“约言”和“应允的事情”指什么?
  答:是高德曼。我青年时代读过她的一些文章,很感动。我一直没有见到过她。“约言”等时间太久了,记不大清楚了。反正是当时我觉得写文章作用不大,不能拯救受难的人民,不能消灭黑暗,想干点更实际的事情,做些于国家民族有切实利益的事。我一直为这个事矛盾、痛苦。但我除了写写文章外,别的又不会做,也无事可做。我一直处在这个矛盾的漩涡中。年轻时凭了一股热情说了那样的话。
  问:您读了高德曼两本自传后,决定到地中海的巴塞罗那去,为什么?
  答:当时西班牙革命形势很好,年轻人的革命热情高涨。想到西班牙去观察,也可能参加一些实际工作。后来没有去成。巴塞罗那是西班牙的一个美丽的城市。

  六关于巴金青年时代的几位朋友及其他
  问:请介绍一下索非、剑波、吴克刚、卫惠林、中天、太乙、震天、耶稣等人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
  答:索非是开明书店的编辑。我在法国时,他在上海。我把《灭亡》寄给他,请他帮忙印出来。那时可自费印小说。我到法国前看到一个朋友的兄弟自费印了他自己的小说《洄浪》。我写完《灭亡》时,就想到也自费印一些,很便宜,几十元或百把元就可以了。但是,后来朋友索非把《灭亡》交给了当时在《小说月报》主持工作的叶圣陶。叶圣陶给我发表了。以后我回到上海,常和索非住在一些。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由他送出去发表的。我不喜欢活动,只写文章。他的原名我记不清了。曾用A.A.的笔名编过《开明》,从前出版过《狱中记》和《战时救护》等书。1945年到台湾去了。好久没和他通消息了,听说他现在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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