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老舍

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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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不能让好人、善人生活的时代,一个不能让真诚才情展露的时代,必定是一个恶劣的时代,疯狂的时代,恐怖而又黑暗的时代。

  四先生的选择,也许是为了寻求灵魂的安宁,可先生的亡灵还是受到了惊扰。

  批判者们并没有就此罢休!先生的作品依然受到批判。不过先生的大度可能会原谅这些无知愚昧的批判者,他们并不能使先生伤心,真正令先生伤心的大概应该是“老北京”们的批判了:“毛主席把我们从苦海中救出来,毛主席思想把我们照得心明眼亮,我们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从来不把那些吃吃喝喝,遛马路,逛公园放在眼里。可是老舍这个反动家伙,却无中生有地把我们写成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只知道挣钱吃饭的糊涂虫,甚至把我们写成希望把龙须沟变成“安东市场”,一心盼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守财奴!”假如先生还活着,听到这样的批判该是多么的心痛,因为先生又当忆起当年龙须沟的人民曾经是多么热情地拥抱过他,为他的创作鼓掌欢呼过呀,才过了几年,世道就变了,并且变得这么快,这其中有历史的逻辑么?历史就是这么充满了诡异色彩。

  我突然想到鲁迅先生的《药》,想到夏瑜,想到红眼阿义。

  其实,老舍先生应该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大师。早在三十年代,先生就用带有科幻色彩的政治寓言小说《猫城记》描摹了一个荒诞的政治存在,只是先生预言了但怎么也不肯相信,可这一切居然被先生亲眼目睹了。

  世道确实变了,不变的是先生的古道热肠,是先生用尽生命的力量讴歌的理想社会。问题是为什么世道会变成这样?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课题。

  这世道是否也具有着“老北京”的性格,我们的民族是否注定着在劫难逃?我们的民族文化中是否就有一个邪恶的基因存在,并且时时激活着人性中最为罪恶的本能力量?有人总把“文革”劫难归咎于某个领袖,我决不同意这种看法。没有“人民”的支持,没有海德格尔们的效忠,希特勒不可能当上总统;没有“人民”的支持,日本军国主义者不可能启动奔向死亡墓穴的侵略战车。那么老舍笔下的勤劳勇敢,有时又耍滑头,偷懒,甚至有些愚蠢的“老北京”呢?他们也是我们的人民,在批斗老舍的过程中“人民”们不遗余力,他们是一片汪洋大海,老舍也曾经唯心地参加过他们的合唱,最终又被汪洋大海所吞没。历史真是一笔糊涂帐呀!

  可老舍终究是老舍。一个诚实的作家只能听命于信念与理智的召唤,当信念遭到摧残,理想崩塌,更为严重的是人格遭到极大的侮辱的时候,先生只能作出玉碎的选择,这无声的抗议在天地间久久回响。

  也许,先生坐在太平湖畔时目光里游离着痛苦、疑惑和绝望,这种痛苦、疑惑和绝望至今还在我们民族的心灵底层呻吟,我们的伤口至今还没有愈合,只有敏锐的思想者才能时时感知到痉挛和阵痛。

  先生去世之后,最先感知到损失的是一个叫水上勉的日本作家,水上勉写了一篇很短的文章《蟋蟀罐》悼念老舍,字里行间充满着回忆的温情和伤感,他最先认识到老舍的价值,为中国失去老舍感到惋惜。然后是在台湾的老舍的旧日朋友梁实秋、陈纪滢……夫复何言哉!  

  有人断言,老舍是中国最后一个古典士大夫,是中国最后一个“雅文化”的杰出代表,我是信服的。如果说先生建国之后的创作热情可用“士为知己者死”来进行概括,那么先生的玉碎选择同样可以用“士可杀不可辱”来进行观照,这是一种高贵,一种殉道者的忠贞。
  其实,先生的决绝也就宣判了一个反人性社会的死刑,宣布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先生的决绝是我们时代的耻辱,我们民族的耻辱,我们的子子孙孙必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是,先生把茫然留给了我们。当我们坐在空调房里,一边喝着上等茶,听着酥软的音乐,一边欣赏着祥子、王利发、赵子龙们的时候,我们能够体悟到先生悲天悯人的忧伤,能体悟到呼啸在文字中间的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贞热情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先生已经成为历史的存在,已经成为历史中的一座高大而又特殊的丰碑,先生前面站着的是屈原。《新约》中说,信仰的人,你有福了。是的先生是有福的,冰心也是这么说的。

  屈原在《国殇》中写道:诚既勇兮又以威,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屈原在为为国捐躯的勇士而歌,在为自己的灵魂而歌,先生呀,他同样在为你而歌,为民族的脊梁——这群大智大勇的仁者而歌呀!

  四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

  怀念先生呀!
                                            2006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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