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宜厚

人生于世，被人信任，无疑是一种幸福，一种光荣，一种值得夸耀和骄傲的事。然而我认为，这更是一种压力，一种鞭策，一种责任，一种牵挂，一种需要倍加努力才能偿还的债务。这种体验源于我曾经被我的小学老师信任过。老师那种殷切期盼学生成才的信任感，许多年后仍萦绕在我的心头，无论走到哪里，总感到他深情的目光在盯着我。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在皖南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读六年级。说是小学，其实是一间祠堂。其简陋破败，为今天城市小学生难以想象。我们班主任王仁老师是全校几名教师中唯一的公办教师，也就是“吃皇粮”的那种，一直带毕业班。那时我们刚走出“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可以想象，一个学生连饭都吃不饱的山村，小学教学质量能有多好?所以王老师带的毕业班一连两届没有一个考取初中。轮到我们这一届，一共13个学生。王老师发誓要从我们身上找回他的事业理想。他恨不得在我们毕业那一年，把他全部的知识都教给我们。白天，他给我们上完课后，就忙着打水、洗菜、烧火、做饭。有时就在灶膛旁一边做饭，一边辅导我们学习。到了夜晚，一个人又常常在祠堂里独对青灯批改作业，准备第二天的教案。

我在班上是学习比较卖力的一个，老师似乎特别关照我。课堂提问时，我常常是第一个被老师叫起来。有一次背地里，他摸着我的头，说：“你给老师争口气吧。”

小学升初中考试前一天，王老师早早地带我们到镇上中学做准备，帮我们熟悉考前教的范文，讲解算术难题。第二天正式考试，上午考语文。作文题目正好是王老师写的范文《学校生活回忆》。这篇范文我背得很熟，但我为了避免与同学雷同，就自作主张没按老师的范文写，而写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下午考算术，我有两道应用题不会做，就交了卷。考完回家，在路边的一个乡间磨坊小憩时，王老师特地用自己的钱为我们买茶水和香瓜。我们吃着香瓜，老师逐一询问我们考试情况，最后听了我的回答，老师久久默不作声，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肌肉不安地抽搐着，就像要哭一样。接着长长叹了一声：“唉，今年又完了。”听到这一声长叹，我们都停止了吃瓜。好像自己要考不取中学了，心一酸，泪水直在眼里打转转。我们都恨自己不争气，希望老师严厉地批评我们，但老师再没有说什么。

后来，考试结果出乎意料，我们班竟然有3名同学考取了初中。其中，我被一所全日制重点中学录取。记得老师给我送录取通知书那天，他满面红光，爱抚地摸着我的头，一迭声地说：“好好读书，好好读书。”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其间我参军入伍，上学深造，转业地方工作。虽然十分庸碌，但各种奖励证书确有为数可观的一大摞。更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我总记得王老师的那声长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颓废。

王老师，你现在好吗?学生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