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纪秀君  

  “今天，你跟杨敏如说什么她都是快乐的，因为今天是礼拜四，她要上顾先生的课了。”每到上顾随的词课的那一天，同学们都会这么说。93岁的杨敏如，至今还清晰记得当年在燕京大学读书时的事，因为故事里有影响她一生的恩师顾随。“我先说一个使大家大吃一惊的事情！我跟顾先生有缘，你们都喜欢说恩师，现在有许多人叫我恩师，你们才不知道顾先生对我是何等的恩师呢，慢慢听我道来……”在顾随诗词研讨会上，杨敏如讲起了她和顾随先生的师生缘。

  80多年前，杨敏如十二三岁时，在天津一所教会学校念初中。这所学校女老师多，男老师很少。有位男青年老师教她几何，她不懂什么叫几何，但这位老师说过，图画得好，已知、求证都有了，就有及格分。上几何课时，她把这些都弄好了，就看老师在干嘛。这个老师棒极了，看样子也就20多岁，他在黑板上写好题目后，就在那儿画画，画兰花、画树，都好极了。“我仔细一看，他写了这么几句：“……可唤愁来，鞭愁死，葬愁尸。”杨敏如说：“我当时不懂愁，觉得愁都是具体的，把它画来，而且鞭死？我觉得这个老师太棒了！”

  杨敏如中学毕业，考上了燕京大学国文系。“到了大学二年级，顾先生的词课不得了了！中文系有个单子在那儿摆着，凡听顾随先生课者限40人。结果大家就抢，骑车的、跑路的往这儿来，赶快签，就签不上。当然我是中文系的，老早就写上了。顾先生讲课很有名的，有时候就像王国维一样，讲着讲着就进入了无我之境，迷醉在作品里了。学生一听，也都迷醉在作品里了。”杨敏如说，那时顾先生的课，40人满了不说，那些外系的学生都到别处找一个椅子来，把边上都坐满了。再慢一点的人，就没有地方搁椅子了，只能搁在过道上。教室的门永远是开着的，不能关。顾先生一个礼拜讲一次课，就这么迷人。

  杨敏如说她当然也很着迷，还跑到图书馆里去找顾先生的词，找到一本《无病词》，结果一下子发现了以前会背的那半首词。“这缘可大了，我十几岁时看到的那首词就是顾先生的。”杨敏如说，第一次读《无病词》，觉得没有那么多典故，都是写自己的愁苦、悲哀，而这些悲哀很多都是针对国家的，心想顾先生一定是个非常爱国的人，就非常崇拜他。

  平津沦陷后，过了半年，杨敏如才重新回到学校，这时顾先生的课人更多了，学生们更爱听了。“我就坐在第一排，因为他老夸我。我也学老师，作什么词最后总有一个光明的尾巴，总有乐观的地方。”平常一见顾先生就不好意思，从不跟他说私事的杨敏如，离开学校向顾先生告别时，却把为什么走，甚至有男朋友的事儿，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他。她告诉老师，她的男朋友去了延安，她也不再做基督徒（燕京大学是教会学校）了，要爱国。

  后来的岁月里，杨敏如在南开中学从教英文到教国文，脑子里想的都是顾先生。“我就照着顾先生的意思讲，我觉得我做不到像顾先生那样，完全燃烧自己，但是我也全心全意教。”

  现在，她已经93岁了，还在教学生。“我从顾先生身上学到了如何做一个老师，如何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品格、学识、修养都献给学生。这就是我的志向，我一辈子的志向。”杨敏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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