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感情,都会谈恋爱”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09-02-08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李海洋虚岁24,2003年因抢劫强奸罪被判有期徒刑18年。他看上去粗壮、有一把子力气。目前在手工劳动队的缝纫车间,做衣服,也做纸花之类的装饰品。他觉得这样的活与自己的性格不般配,“不是大老爷们儿干的事儿”。在他眼里,男人就应该不怕卖力气,所以像卸车、搬东西这样的活儿他总是抢着干。没事时爱做仰卧起坐,为的是让自己出汗。因为常常觉得有劲使不出来。

  外表粗壮的李海洋其实心思细腻,他在讲述中说得出所有对他来说有意义的时间和数字;他自认为孝顺,重感情;他说如果2014年之前能出去,将抓住2014年2月14日这个商机,为天下的有情人制作值得珍藏的玻璃桃心,因为他相信“每个人都有感情,都会谈恋爱”。

  我小学六年级毕业后,初中只上了13天,就因为打架、交女朋友被学校开除了。那时我已经长到了1米76,所以不让上学也不怕,我回家后的第三天就去上班了,在山东的一家建筑公司当起重工,指挥吊车。

  我上小学时我爸蹲了监狱,家里还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弟弟。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有钱人,看着同龄人穿好的、用好的,而我们家就我妈一人带着我俩,妈在缝纫厂上班,挣不了多少钱,米面都靠大姨老舅他们接济。我念六年级时我爸刑满出狱,借钱买车、倒服装,起初挣了点钱,但很快全赔了,家里又没钱了。他后来去海南做生意,3年没回家。

  我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自己留了一点儿,其余都给家里了,当时我没回去,让我老舅从山东把钱带回家。老舅后来告诉我,快过节了,他代我买了5斤牛肉,5斤羊肉,还买了菜。我妈哭了,说我懂事了。我觉得特高兴。

  我在山东干了7个月零6天,回北京后又在东城区一个公司干过4个月。挣了钱,买了辆“本田400”。摩托车我早就会骑,现在一有了车就索性跟着伴儿到处玩,班也不上了。我家离县城15公里,有了车就不回家了,跟比我大四五岁的“发小”在县城租房住。我那时候14岁。念书?从学校把我开除那天,就再也不想回学校了。

  大约是1997年,我12岁时,我爸买了一盘叫《蛊惑仔》的录像带,当时还是跟别人借录像机看的。里边打打杀杀的情节特刺激,兄弟之间讲义气的故事,无意中让我学了不少东西。我叫没看过的伴儿一起看,反复看了十多遍。

  什么事都有个开始。我在东城上班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在县城被人劫了。当时身上只带了360多块钱,4个孩子先是管我借火,又问我有钱么,我当时意识到,不给他们就会挨打,就把钱包掏出来说,就这么多。事后我一边走一边想,300多块钱就这么没了,抢劫来钱真是快。我把这事跟伴儿说了,然后我们也开始抢。一开始就找些女的抢。没意识到违法,觉得只要人多,就什么都不怕。有一次,我们4个人抢3个女的,有个女的大声嚷,我们就打。后来越抢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干吗要可怜她们?我又不认识她们。我们抢劫的那些女的都不是上班的,都是“小姐”,看打扮就能看出来。

  我们7个伴儿干什么都在一起,自封“七匹狼”,我是老三。7个人分工明确,有跟梢的,有放风的。被劫的一般没人敢报警,我们感觉挺刺激。为了不被抓着,我们常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时候是把人逼到死胡同。抢劫的方法有的是跟电影里学的,有的是自己琢磨的。

  抢劫一年多,租房、吃饭、交女朋友,需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但我跟他们几个人不一样,他们是有多少花多少,我是把钱攒起来。我一直骗我妈,说我在平谷保龄球馆给人看机子。我攒钱是想留着以后用。我按月把3000块“工资”给我妈,我还给爷爷奶奶过生日,给他们买生日蛋糕。家里人都夸我孝顺。

  我们中最大的23岁,我们叫他“狼头”。他说,强者生存,弱者死亡。我觉得这很合理,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们7个人在一起,没人敢惹。“狼头”跟我们说,每个学校都有“大哥”,我们要想玩得好,必须把平谷的学校全捋一遍,把牛X的人全打一遍,把咱们“七匹狼”的名撂在学校,让平谷的孩子都知道我们。我们从2000年9月开始打,征服了每个学校的头儿,让他们在学校找钱,然后我们再向他们收钱。那年11月是我们最凶的时候,思想极度膨胀。

  我们一般是晚上8点吃饭,9点开始抢劫,一直到晚上11点,到12点任何事都不去干了,因为那时县城里就有巡逻的警察了。然后我们就去吃烧烤,吃到一两点钟,就睡觉了,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二点,上饭店吃饭。吃完饭哥儿几个聊聊天,说说今天干什么。我们各有分工,找车、找人、踩点、打架,都有人负责,我只是出主意。我们找了一旅馆,租了两间房,那就是我们的根据地。我们有许多“纪律”,比如买刀、手套什么的,不能去同一家店,用完后把刀扔了,把手套烧了。这都是从电视里的打斗、破案片学来的。

  您觉得我感情挺丰富的?也可以这么说吧,我这人爱动感情,而且挺注重自己形象的。如果身边有女孩,在公共汽车上,上年纪的人上来了,我会站起来让座;有人提大包小包,我也会帮忙。跟女孩在一起时,爱耍酷,有一次,我们把几千块钱放在桌上一张一张地点着。反正钱是白来的。

  进来以后特别爱看书,海岩的所有小说我几乎全看了。我看他的两本书哭过,一是《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另一本是《舞者》。那天中午看完,我坐床上哭了。我们班的孩子问我,你怎么又哭了。我说这书写得太悲了。

  跟您说说我和丽芬的事吧。我们两家住得特别近,就隔了一条巷子。14岁时我就感觉我大了,我跟我爸说,您跟他们家说去吧,以后我要跟她结婚。我妈我爸去他们家说,他们家也同意了。我俩搞对象两年半,都知道将来我们会在一起。邻居看我俩手拉手,就说,看这小两口。

  我那会儿是披肩发,比您的头发还长,后边梳一个辫子,下边散开。我最爱穿的衣服是西装,裤子是微喇的那种。衣服一般是订做,样式是从电影里看来的。我不会电脑,让我伴儿在网上挑好了下载。我把图拿到服装店,我说给我做像点,多少钱都行。反正那时候来钱快。2001年11月7日,我把头发剪了,那时流行不等式,这边是长的,另一边是板寸。那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我跟丽芬吵架了。为什么?因为她怀孕了,但把孩子给打了,我特生气。

  您是说我在外边花天酒地?跟别的女孩?有过,很多。但我全是背着丽芬,她都不知道。当时我觉得背着她就没什么,毕竟我跟别的女孩在一起只是玩玩。

  直到我进来两年后,她妈找到我妈,意思是我要关这么多年,丽芬等不了。我妈跟我说时,我都气吐了。当然我没怪丽芬,我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

  进来以后我也想过,这些年,是钱害了我。但当时不懂,只觉得有钱就行,没钱寸步难行。刚进来时,想反正判了这么多年,减也减不了多少,就偷着让家里带烟带酒,结果全被发现了,还受了处理。第三年时醒悟了,就玩命干活,干什么都想干得最好,别人追不上才好呢。我干手工活特别快,质量也好。半年后当了组长,还想当班长,当值班的。我知道想得到位置,就必须付出,所以干什么事都向前冲,现在得到了队长的信任,当了班长。

  现在家里生活比原来好多了,我爸去年开了一酒楼,卖了,又开了个美容院。我出去一定干正事。现在我看搞建筑最挣钱,甭管倒沙子、倒石子,还是租车给人拉砖,全是挣钱的。

  我还有个想法,2014年的情人节,2014,2月14,正好是个巧合。要是能出去,我计划弄个生产玻璃的厂子,做一些玻璃桃心,再进几台照片机,现场制作,把情侣的照片固定在里边,要不怕水、可以永久珍藏的那种。这种东西就卖给情侣。每个人都有感情,都会谈恋爱,所以一定需求量很大。那样巧合的日子千载难逢,有情人一定都想买个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