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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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老已经驾鹤西归,呼吁那些诡道者不要再做见利忘义的事。为了逝者的安宁,为了真正的国学的未来,拿出些许道义和良心。

■曹利群

  年轻的时候,人都会有功名心,俗也难免。上个世纪80年代初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出版社工作。当时的学术性团体很多,我先后参加了几个国家级的,什么中国古代文论研究会、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之类的。

  1991年初,中国比较文学学会在北京的同仁,由各自所在的院校和研究单位(北大、人大牵头)准备成立北京比较文学研究会。筹备组分了三部分工作:学术、组织和出版,包括办一份内部刊物。为了筹备刊物的创刊号,我负责组稿。由于季羡林先生受邀作为北京比较文学研究会的名誉会长,给他做一篇采访是必不可少的。这份差事自然是我的。

  约定采访的那天是个冬日的午后。进了季老的家门,先生从里间出来迎我,就像邻家的教书先生那般,平易、平实、平和、平静。他老先生还是依然故我的那身行头:一身灰色中山装,脚上是圆口的黑布鞋。在筹备会见过面,我并不觉得拘束。采访大约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卡式录音带用了一盘多。后来这篇采访刊登在北京比较文学研究会的创刊号上,其中大部分内容大都记不清楚了,但有一句话我是永志不忘的。老人家说,给你说个笑话。有个流行的说法是,有人问一位老师,你懂中国文学吗?答曰不懂。那你懂外国文学吗?对方也摇头。那好吧,你去搞比较文学吧。说完先生风趣地说,这当然是个玩笑,中国的比较文学一定要创造出自己的流派,否则没有出路(大意)。我后来没有继续此项事业,而是最终“嫁给了”我所热爱的古典音乐,现在想来与当时季老的调侃不无关系。

  那天下午临别的时候,季先生送了我一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季羡林散文集》,精装本,定价4.9元。在扉页上,先生工工整整地写了“利群同志指正。季羡林1991年1月9日”。我算什么,敢给季先生指正?见他一脸严肃的亲和,我只有肃然。他的学问我不懂,但他的人品我实实在在地领教了。将走未走之时,他面露难色地说了一句学术著作出版难的话。我一问,原来东北一家出版社说好给先生出版一本1986年至1991年的散文集,因为经费问题刚刚给季老退了书稿。我知道1991年是季老的80华诞,这本书不出会是他的一块心病。就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季老一个劲儿地说,千万不要为难,出版社也的确有难处。但是我心里打定主意要帮他这个忙。

  我所在的出版社,当时正因为某些问题“停业整顿”。行里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新的书号不批准,只能卖库存书,境况实为艰难。但我知道还有几个剩余的书号是留着解燃眉之急的,连忙找到社长兼总编辑邓兴器同志说明原委,总归一句话:这种泰斗级人物的书这回不出,这辈子咱们社也没有机会出版。邓社长是开明之人,特事特办,一路绿灯,我从稿子一直盯到出版,终于在季老80华诞前一个星期,把名为《万泉集》的新书送到了北大。

  那是一段特殊的年代,除了听音乐就百无聊赖的我也算办了一件正经事,算是可以告慰季老的在天之灵吧。只有一件遗憾的事,那本我特意留着的创刊号因为几经清理杂志图书已找不到了,但我知道一定在哪个角落里尘封土埋着。

  后来的出版社愈发让人“看不懂”了,那些质量较差的国学丛书上频频出现季老的名字,主编、总编辑、顾问、特邀顾问,大都是拉大旗作虎皮。一些“十三不靠”的人不顾廉耻、四处钻营,以为只要打上季老的这块金字招牌就无往而不胜了。而季老永远是大好人,有求必应,只要登门者口吐莲花,老先生就认为对国学的继承和发展有益,于是不断地为那些“掺了水”的学术出版物撑伞。

  而今季老已经驾鹤西归,呼吁那些诡道者不要再做见利忘义的事。为了逝者的安宁,为了真正的国学的未来,拿出些许道义和良心。

  (作者系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