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作家、存在主义哲学家高兹的《致D情史》，实际上是写给相濡以沫又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世的妻子的信。他将哲思融入到对生命、爱情和幸福的理解之中。  

  “很快你就82岁，身高缩短了6厘米，体重只有45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58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越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这是《致D情史》的第一段文字。在《致D情史》中，高兹回顾与妻子多莉娜的相识相恋。越是年老，越是依恋；越是依恋，越是感激；越是感激，越是后悔……

  依恋，是因为多莉娜有足够的智慧告诉他：“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打算度过一生，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损于你们结合的事情。建构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加强、改编，重新调整方向。”琐碎的日常生活，需要爱与决心，或许更需要的是耐心与包容。58年的时间里，两个人甘心情愿地风雨同舟，分担一切幸与不幸，始终坚定如一。想到身边越来越多的不确定的爱情，那些理由或借口，是否是因了信心与智慧的缺乏？

  感激，是因为对于高兹，多莉娜就像他生命的支柱，总是给予他勇气和力量。多莉娜30年如一日地帮他整理包括技术科学、医学、军事等方面的资料，这是他能够成为出色的记者的一大基石。在最为艰难的时光中，她一个人挣两个人所需要的生活费，并且总是“拿出一副快乐的态度来对待”。不管成功与失败，永远保护他成为作家的“计划”，只给鼓励，不给压力。帮助他建立朋友圈，为他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她的爱情，几乎成为他对社会的“避难处”。

  他后悔，是因为没有早一点表达自己的感谢；他的后悔，还来自于最初对婚姻的犹疑；他的后悔，甚至还来自于自己写作的一部有着多莉娜影子的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尊重……但正如译者所言，“高兹做得不算很晚，他选择退休”，在他得知妻子得了癌症之时，“命运还留给D多少时间，高兹就打算陪伴她多少时间”。事实真的如此，在写完这封长长的信之后，在再次重复开头第一段文字之后，高兹与妻子一起打开煤气，共赴另一个世界。

  如此深情的落幕，足以舍去过程中一切的艰难。这会令多少女人心生向往？

  开头和结尾的重复，从写作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强调。在这封长信的字里行间，随处可见高兹对妻子的赞美：高贵、俏皮、美得如同一个梦、舞蹈般的步态、优雅、幽默、自在、自信、神定气闲……翻到任何一页，这些饱含深情的字眼都会翩然而至。于是，开头和结尾所强调的爱恋，便贯穿了全文，也贯穿了两个融合在一起的生命的历程。

  要做到怎样，才能够赢得对方终身、衷心的爱慕呢？这似乎也够让人们琢磨的。西方的婚誓这么说：“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但现实中有多少人能够发自内心地葆有一份最初的眷恋呢？高兹和多莉娜做到了，甚至死亡都不能够将他们分开。“万一有来生，我们仍愿共同度过”，这是对于爱情与生命的最高礼赞。

  打动我的还有译者最初面对这本书时的犹豫：“我不知道，如果自己已经把爱情的实质视作对谎言的维护，是否还能够投入一段他人的、在追寻生命本质层面上的爱情？”似乎很难对爱情与谎言划出明确的分界，或许某些维护本就需要谎言，于是这谎言便穿上了“善意”的外套……生命的本质又是什么呢？站在中年的支点上冥思，这仍是一个颇具哲学意味的日常生活难题。

  高兹是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学生，他将哲学融入到对生命、爱情、幸福的理解之中。“经彼此而生，为彼此而生”，这样的融合，将“存在”的意义推往了至高处。《致D情史》是作者对妻子的终极表白，但它似乎又超越了两人世界的私语。

  （《致D情史》，[法]安德烈·高兹著，袁筱一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4月出版）